我,是荼昊。
虽然如今的我成了魔界最尊贵的魔君,坐享着整个魔界生杀大权,在三界也算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但…我的身世,说起来其实并不是一件什么光彩的事情…
我的母亲,是一条树丛里终日伏地穿梭的蛇妖,她法术低微,甚至连完整的人形都无法变化,至于父亲,大概是什么同样卑微的蛇虫鸟兽,可具体是谁,我不清楚,我只猜测他大概生的俊美,毕竟都说子女的容颜承袭于父母,而我的母亲又实在是丑陋不堪。
我曾经以为自己此生便只得注定同样做一条浑浑噩噩的蛇妖,尽管我有着不是一只普通蛇妖该有的抱负…但…我有自知之明…不过,意外来了,鬼斩找到了我,哦不对,是找到了我的母亲。
我还记得那一日阳光很好,母亲化成人身蛇尾趴在石头上晒太阳,幼小的我伏在她的肩头感受着阵阵温柔惬意,突然一阵黑风刮过,鬼斩来到了我们身边,他低着头说母亲的蛇尾生的很好看,在日光之下波光粼粼,隐隐泛出些七彩的光。
鬼斩的眼睛里其实也有光,那光很温柔,后来的几百年里我甚至再也看不到在他的眼中再次出现那道光…可我也知道,那光不是为母亲而存在的,倒像是鬼斩透过母亲的蛇尾,好似在思念另一个人一般。
“你的尾巴,我要了”
母亲被突然出现的鬼斩吓到了,她慌张地从石头上爬起来,转过了身,毫不意外,鬼斩被母亲丑陋的容颜吓得倒吸一口冷气,然后眼神闪过一丝鄙夷,又冷冷道:
“你的尾巴,我要了”
那时的我曾以为母亲会逃,她是那样胆小,平日里被丛林其他的妖欺负了也是一声不吭的,如今突然冒出一个人要她的尾巴,她难道不会害怕吗?
母亲没有害怕。
我抬起头有些胆怯但又有些憧憬地望着鬼斩,他身着华服,周身法术气息是那样浓郁而醇厚,他还生的很好看,一头银发飘荡在胸前,他是如此高贵典雅不可靠近,是如此与这丛林中的一众妖精格格不入,我看得入了迷,可母亲看着我却是若有所思。
“好,我将尾巴给你,但是你需得替我照顾我的孩子”
母亲叹了口气,最终给了鬼斩答案。
“母亲…”
我有些惊讶,我的目光不舍地从鬼斩身上移开,落在了母亲含着泪花的脸上。
鬼斩听罢望了望我,他只思考了一瞬便点了点头,道:
“嗯,是个有天赋的孩子,我答应你”
鬼斩的点头让母亲长长舒了一口气,她那张遍布沟壑的脸怪异地扭曲出了一个微笑,大概是微笑吧,我记不分明了。
“我的蛇儿,跟他走吧,不必为我报仇,好好活着”
这是母亲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我听了她的话,而这也是我第一次没去反驳她…
…
后来,我跟鬼斩走了,而母亲的蛇尾被他修成了一件法器,是一条鞭子。
鬼斩是一个很厉害的人物,我没有跟错人,在他的教导之下,我在一百岁之前便化成了人形,不到两百岁就修成了魔,我成了妖界的骄傲,但也同样永远地抛弃了妖界的身份,后来魔界几乎没有人再提及我的身世,因为知道的人大都已经不会说话了,或者是…说不了话了…
哦对了,忘记说了,鬼斩在带走我之后嫌弃“蛇儿”实在是太随意又太难听,所以替我改了名,叫“荼昊”,他说这才该是属于魔界霸主的名字。
魔界霸主?
彼时的我,并不知道“魔界霸主”这四个字到底意味着什么,也还不明白作为一位父亲的鬼斩的良苦用心,我只当他是一个高高在上值得崇拜又让人害怕的人,至于他还有一个儿子这个事情,我是在之后才知道的…
我在地牢见到了鬼斩的儿子,我曾经以为他被鬼斩抛弃,在阴暗潮湿的地牢里历经折磨,于是那时受尽鬼斩宠爱的我很是怜悯他,我总是想去陪陪他,让他开心,虽然那张跟他父亲一样冰冷的脸上从未出现过笑容,可…可后来我才知道真正值得怜悯的人…其实是我。
可怜?我为何会可怜呢?我从一条名不见经传的小蛇妖一跃成了魔界之主的义子以及亲传的徒弟,我甚至还被钦定成了他的接班人,我可怜吗?不,我不可怜,但我幸福吗?不,我也不幸福。
但是…幸不幸福这件事实在是很难说,因为对于不同的人来说,幸福的定义总是不一样的。
比如鬼斩,他坐拥了整个魔界,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和无人能比的实力,在那瑶尘失踪的五百年里,甚至连神界都忌惮害怕他的存在,可他幸福吗?不,他不幸福,他失去了心爱的子坠,终日浑浑噩噩看不清生的意义,他失去了儿子的心,被他仇恨着,而那恨意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刀,每日割着鬼斩的心头…
比如迟渊,他是魔君和罗相巫女结合的子嗣,他与生俱来了强大的天赋,但他用这天赋做了什么呢?不是建功立业,不是扬名立万,不是帮魔界成为三界最强大的存在,他用他的本事,居然去保护一个人类的女子,说来真是可笑…
再比如红衣…对了,红衣,忘记说了,就像当初鬼斩在丛林之中捡到了我一般,我捡到了楚楚可怜的红衣,哦不对,那时她的名字还是“素心”,是一个谁都可以欺负的小魔女。
我学着鬼斩一样,给我捡的这个小丫头改了个名字,叫“红衣”,因为我觉得她穿着一身红衣时很美,很绝情,很像一个称手的杀人武器。
对于一个杀人的武器来说,最能让红衣幸福的是什么呢?陪在我的身边?我不知道,我也不相信,这世上居然真的会有人如此深爱我吗?
爱?爱是什么?
当我拥有了一切之后,我并不快乐,我想体会体会让鬼斩、迟渊、红衣都宁愿放弃自己也要去品味的那件东西究竟是什么滋味,可我好像没有资格…
后来,我又在魔界当了几千年的魔君,我一直没有搞懂‘爱’究竟是什么,到底是什么东西竟会有那般神奇的魔力,让他们一个一个都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也让搞不懂的我哪怕拥有了力量和权势,也在每一个人声鼎沸的深夜依旧是无限空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