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又是一阵寒冷,仿佛皮肤紧贴在冰块上。眼皮沉重的像是结了一层冰霜,无力透过四肢百骸。我没有睁开双眼,进入耳朵的是菲丽希缇的声音。“恭喜你,文风,你活下来。”
我依然闭着眼睛。“为什么要我活下来……”
“因为你的大脑承受住了13次的意识旅行,你是四十万分之一的幸运者。”菲丽希缇继续说。
“如果我没有承受住,那意味着我大脑里的所有脑细胞全部断裂死亡是吗?”
“你很聪明,也很幸运,文风。”
“你的刑期已满,你可以离开塔尔塔罗斯工程了。”
“离开……”
“没错,你可以出狱,重获自由了。”
在我欣然接受死亡的时候,已经放弃生的意念的时候,竟然又让我再次醒来。“好一个重获自由……”
“文风,珍惜你的生命,我希望我不会在这里再次见到你。”
菲丽希缇说完,白色空间突然浮现出一道门。两个穿着制服的人走进来,将我扶起来。我意识模糊看不清他们的脸,只是感觉到他们把我带出了白色空间。等我的意识和视线完全恢复正常的时候,我发现我正躺在病床上。一个穿着一身白袍的女医生,刚刚把针管从我的手臂里拔出来。
她微笑对我,说:“你真幸运。”
“她刚才跟我说了一句同样的话。”左边一道雌性的声线打断了我的的注意力。我转过头去看他。他先是眨了眨眼睛,之后嘴角勾勒出一个弧度,充满了兴奋、睥睨、还有愤怒。他对我说:“欢迎从地狱里回来,你跟我一样是个幸运儿。”
我没有说话,身体还是有点麻痹。
“你见过菲丽希缇吗?有没有觉得她的声音很性感?”他自顾不停地说着。
“在白色囚室里,我对着菲丽希缇喊:放我出去,我知道你躲在那里偷窥。我的肌肉线条是不是让你春心荡漾?我的裸体是不是让你产生了欲望?结果你猜她说了一句什么?”他就像漫画里时而聪慧,时而木讷,时而懵逼的那种人,卑劣粗俗的话唠。
“你若是再说出一句话,我就把你送回到工程室里去。”一旁的医生,对他呵斥道。听医生这么一怒喝,他立马闭上嘴巴了。
我望着天花板,回想着发生的一切,黯然悲怆。他一直在旁边喋喋不休,我不愿理他,也不想知道他的名字。
大约一小时后,有两个穿着制服的人,走进来。对我说:“有个人要见你。”
“谁?”我问他们。
“你马上就会知道了。”其中一个面无表情的说。无意间,我注意到一边的话唠,脸色一片阴沉。我跟着他们走过甬道,两边是绚丽的光纹。可我没想到的是,他们竟然再次把我带回工程室里。我知道挣扎是没有用的,所以我没有任何反抗的举止。走进白色空间里,依然无比的寒冷。
那两个人,把我独自留在工程室里。
白色的墙壁面上出现菲丽希缇的面容,在米诺斯迷宫见到的一模一样。“我们又见面了,文风。”
“你说过我们不会再见面了。”我对菲丽希缇说。
“我是说过,但这完全不影响我们的交易。”菲丽希缇笑着,说实话,真的很美。
“交易?”果然,菲丽希缇另有目的。
“嗯,这个交易关乎你能否走出这里。”菲丽希缇的言语中,是赤裸裸的威胁。
我问她。“难道你要食言吗?”
菲丽希缇嘴角上扬,睥睨的看着我。“那又如何呢?”
“是什么交易?”
“我要你出狱之后杀了莱克斯·摩根。”
“谁是莱克斯·摩根?”
“你刚才你已经见过了,喋喋不休的话唠。”
我不明白菲丽希缇的意图,我猜想她是不是没有想过让我出狱。我问她。“为什么要我杀了他?”
“因为我不想让他活着。”
“你可以自己杀了他,或是派你的人杀了他。”
菲丽希缇莞尔,她把脸贴近摄像头,对我说:“我觉得你更适合。如果13次的意识旅行能存活下来,塔尔塔罗斯工程不能再施加刑罚给任何一个犯人。我其实可以把莱克斯永久的关起来,然后声称他在受刑过程中死了。但我不想让他活着,所以我需要借助你的手。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就把你永远的关起来。”
我犹豫了一下,菲丽希缇是想让我出狱后再被带回塔尔塔罗斯工程。“如果我杀了莱克斯,那我岂不是又要回到塔尔塔罗斯工程里继续受刑,那我绝对必死无疑。”
“我向你保证,只要你帮我解决了莱克斯,你再也不会回到这里。相反的,如果你不答应,你就别想出去了。我给你三分钟的时间考虑。”
她没有给我选择的余地,挣扎也无济于事。我对菲丽希缇说:“我可以帮你做这件事,但你说话要算数。”
“这次绝对算数。”
菲丽希缇让我和莱克斯一起出狱,两个穿制服的人把我和莱克斯送至大门口。当塔尔塔罗斯的大门敞开的那一瞬间,凛冽的风雪涌进大门里,扑打在我们身上。
“我自由了!”莱克斯疯狂冲了出去,然后在风雪里狂奔。他们递给我一把枪,我接过枪,朝着莱克斯走去。
我们一起走在风雪里,我没有立即动手。他对重获自由的兴奋,就犹如眼下铺天盖地的大雪一样经久不息。我们走了很长的一段路,眼看离主城仅仅只有千米的距离。我停下脚步,莱克斯走在前面。我把枪口对着他,他似乎听到了子弹上膛的声音,也停下脚步,但没有转身。
“开枪吧!”莱克斯背对着我说。
“你知道我要杀你?”我问他。
“你被叫去见菲丽希缇的时候,我就有猜测。只能说我运气不好,猜中了。”
“我没有选择,莱克斯。”
“我也没有选择,文风。”莱克斯说完便朝我冲了过来,一跃而起,在他还未触碰到我的刹那,我毫不犹豫我连开了两枪。我被扑倒在地上,莱克斯压着我,已经没有生命的迹象了。麻木的将他的身体推开,血液染红了地上的白雪。
我对莱克斯说:“对不起,莱克斯……”没有停留,朝着主城走去。
我在一家酒吧附近的汽车旅馆开了一个房间,喝着啤酒。我感到无比的痛苦,我杀了莱克斯,我怎么还可以杀人?不断的责问自己,为什么还沾上血,摆脱不了罪恶。我,无法原谅自己。
我想起了婕拉,想起了斯特兰神父,想起了牢里为我祈祷的传教士。我来到婕拉的墓前,在她的墓旁醉了三天三夜。我发现回到现实中,所要承受的痛苦是永无休止的。于是,我去了教堂。
教堂里,空无一人。我凝望着悬挂的十字架,默然的抽泣。整个教堂里,回荡着我的哭泣声。不知道什么时候,神父站在我面前。
他告诉我:“把所有的痛苦,虔诚的释放出来吧。”
我说:“神父,我做了很多愚昧残忍,令我后悔不已的事情。”
他说:“过去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事你如何看以后的你。”
我摸着泪水对神父说:“我可以一直留在教堂,偿还我的罪念吗?”
神父皱纹密布的脸上,露出笑容。“如果你有心,就可以。”
繁复哲思,如斯虔诚。从那以后,我在教堂为无数痛苦的人们祷告,传递《圣经》里真善美。可我,一点也不快乐,痛苦反而越积越深。
每一个月黑凄怆的夜晚,我都会反复坐着一个梦。我无力地撑开眼皮,眼下是潮湿的黄沙,视线里一片坍圮。太阳射线,依然刺眼如耀光。婕拉从远处朝我跑过来,喘着气,神色慌张,眼角噙着泪水。她对我喊着,你没时间了……
每每醒来后,我总是听见婕拉的呼唤。在我意识里萦绕,她对我说:“文风,睁开双眼……”
我发现信仰宗教,无法给我救赎。我总是在教堂里,空无一人的时候,望着教堂的十字架,痛苦地抽泣。原来,生的意义,已被我摒弃。我还在留恋什么?我最好的、唯一的选择,就是告别这个世界,在被无数虔诚与信仰围绕的教堂中死去。
神父看着我,他并没阻止我,没有让我放下手中的枪。他只是难过的看着我,怜悯浮满
他的脸庞。在这座偌大静谧的教堂里,我流着泪水,朝着自己的太阳穴,扣动了扳机。
辗转死亡,最终还是以死亡,结束这糟糕的一切。
我在黑暗中里倾听,
多少次我几乎爱上了静谧的死亡
我在诗思里用尽了我言辞
求他把我的一息散入空茫
————约翰·济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