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有亮的家就在朱海燕家的隔壁，但中间却隔着一百多米的空地基。这块地基有些凹陷，并未被填平，所以两家人都会在这里种一些蔬菜。
许有亮的家由四间土坯房组成，包括一间堂厅、两大间睡房以及一间厨房和鸡鸭舍。
他家的生活条件还算不错，因为他的父亲许志庆在江新大队粮库担任粮管员，这份工作稳定且收入尚可。
许有亮是家中的长子，底下还有一个弟弟和两个妹妹。他父亲经常需要看守粮库而不能回家。
这个晚上，只有他母亲带着几个儿女在家里睡觉。许有亮和他的弟弟许有明睡一间房，两人年龄只差三岁。
自从一年前，上海知青徐文彬住到隔壁朱海燕家以后，热情的许有亮就慢慢和他熟悉起来。
徐文彬是上海人，又是高中生，知识分子，读过很多书，见多识广。于是，许有亮便经常邀徐文彬来家里睡觉，并缠着他讲述上海的见闻。
徐文彬倒是很愿意，毕竟住在朱海燕家，也是不方便很无奈。她丈夫吴卫华瘫痪了，一个女人撑着一个家，确实很艰难。
他想和小队长提住到许有亮家，但是又担心朱海燕一个瘦弱的女人忙里忙外的辛苦，一直忍着没提，想着能帮她一天算一天。
何池春打小就和许有亮光屁股一起长大的。他也经常和他们挤在一起睡，一同听徐文彬讲述上海大城市的故事。
在徐文彬的口中，上海的高楼大厦，街道上的车水马龙，商店里陈列着琳琅满目的商品。
这些都是他们从未见过的景象，让他们心生向往。通过徐文彬的讲述，他们了解到外面的世界广阔又精彩，也激发了他们对外面世界的憧憬和渴望。
尽管他们身处小小的乡村，但心中却怀揣着巨大的梦想。他们渴望有一天能够走出这片土地，去探索外面广阔的天地。而徐文彬的讲述，则成为了他们追逐梦想的动力之源。
…………
徐文彬拎着干净衣服来到许有亮家门前，看见他家大门半开着，堂厅里有一盏煤油灯闪烁着昏暗的光芒。
他径直走了进去，穿过堂厅从后门去了屋后院子里，看见何池春和许有亮已经脱光了衣服，正赤条条的在洗澡嬉闹，他们面前正放着一桶冷水。
许有亮看见徐文彬来了，兴奋的指着旁边一个木桶说道：“彬子，水给你打好了，快来洗。”
“嗯！”徐文彬应了一声，也脱掉了身上的脏衣服，露出了结实的腰背，他虽然脸上清瘦，脱了衣服还是有点肌肉的，他在木桶前拿着毛巾弯下腰开始洗脸。
“卷毛，我家水缸里没水了，明天陪我去河边挑几桶水回来。”许有亮想起刚才厨房里空荡荡的大水缸吩咐道。
何池春心里虽然不乐意去挑水，但是他又想听徐文彬讲大城市里的故事，而且经常住在一起，不得不答应下来，“好，你妈在家不挑水吗？”
“挑啊！不过她嫌我们用水太多了，总骂我。”许有亮回答着，接着又说道，来，给我擦个背。
何池春接过许有亮的湿毛巾对着排骨一样的许有亮擦了起来。
“我明天也要给燕姐家挑水，也帮你挑两桶水。”徐文彬憨厚的说道。
因为这一年来，许有亮经常偷偷的借粮给他救济他。他觉得许有亮是值得交往的乡邻，特别的淳朴。
“不用你挑水了，我跟卷毛挑就行了，你给我们讲讲上次没讲完的淞沪会战吧！我今年十八了，一定要缠着我爸让我去当兵，卷毛他也想去当兵………”许有亮对着徐文彬滔滔不绝的说着。
三个男孩，赤条条光溜溜的互相擦着背洗去一身的臭汗，你一言我一语的聊了起来。
…………
朱海燕打来一盆温水，仔细地将熟睡中的儿子小旺擦洗干净，然后又给自已洗了个澡，这才浑身疲惫地躺到大花床边。
“燕子……帮我死吧！求求你了。”躺在大花床里面的吴卫华，声音虚弱得如同蚊蝇，有气无力地哼说着。
朱海燕侧过身子，目光看向枕边那张惨白而瘦弱的男人脸，一瞬间眼眶湿润起来，喉咙里像是塞了一团棉花，哽咽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伸出一只小小的胳膊，紧紧搂住怀里的儿子，把自已的脸贴向丈夫憔悴的脸，闭上眼睛，几滴晶莹的泪水从眼角滑落下来。
她真的好累，不仅仅是身体上的疲惫不堪，更多的还是内心深处无法言说的寂寞和煎熬。
自从吴卫华瘫痪两年来，家里越发的艰难，他也从一个健壮能干的小伙子，瘦得如今只剩皮包骨头。
这两年间，他只能躺在床上，每天都要忍受病痛和精神上的折磨，而朱海燕则默默地毫无怨言的照顾着他。
………
两年前，吴卫华还是生产小队里的记工员。他是个勤劳、善良且充满活力的人，他特别能干。那些喂猪、喂鸡、种杂粮、种菜、挑水，大大小小的各种农活都是他自已干。
家里家外的农活从来不让朱海燕做，只让朱海燕做饭、洗衣服、带带孩子。朱海燕被他宠爱着，夫妻俩感情特别好。他们相互扶持，共同经营着这个温馨的小家庭。
然而，命运却对他们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有一天耕地的老黄牛突然发了疯，跑起来，从后面把吴卫华顶了出去，接着又顶了他几次，他浑身多处是伤，脊椎骨也被顶骨折了。
要不是有社员及时救下了他，他当时连命都会没有了。那个救他的社员就是秦玉兰的父亲秦汉青。
他也被那头发疯的黄牛顶了，后背肋骨轻微骨折，肺部受伤了。不过他比吴卫华幸运，后来治好了，但是肺部留下了后遗症，不能干重活，小队长就让他去养猪场，看猪、养猪做轻松的活儿。
那时，朱海燕心急如焚地跑去请了大队里的赤脚医生来诊治。医生经过诊断开了中药方子，还给吴卫华胸骨打了石膏裹了起来。并嘱咐她按时煎药给吴卫华服用。然而，尽管喝下了大量苦涩的中药，病情却丝毫不见好转。
朱海燕又四处打听各种偏方和秘方，甚至听说喝童子尿可以治病，便毫不犹豫地收集了一些童子尿让丈夫喝下，但仍然无济于事。
吴卫华高位截瘫，胸口以下和手脚都没有了知觉，再也无法站立起来。这个曾经充满活力、健康强壮的男人，如今只能躺在床上，依靠家人的照顾和帮助活着。
朱海燕没有放弃他，她用瘦弱的肩膀挑起了家庭的重担。每天，她除了要照顾孩子和做家务之外，还要给吴卫华擦洗身子、喂饭、翻身。
外面还得去生产队里做事挣工分，日子过得非常的艰难。还好小队长有时候会照顾，偷偷的多分点杂粮给他们家。她的婆婆也会来帮忙照看孩子和她丈夫。
何池春妈妈偶尔送点鱼给她，因为何池春的大姐夫在大队的鱼塘养鱼做工。
这两年吴卫华一直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肌肉萎缩。他的眼泪几乎流干了，作为一个堂堂男子汉，现在却只能依靠瘦小的妻子来维持生计，心中充满了无奈和痛苦。
结婚时，他曾向心爱的妻子朱海燕承诺过，会让她过上幸福的生活，但是命运弄人，一切未能如愿以偿。现如今，他无数次想要结束自已的生命，想让自已和朱海燕都解脱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