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夜晚,母亲拿着新买的智能手机,晚风吹起她鬓边的发丝。
一脸讨教似的将我拉到一边,让我教她玩最近兴起的一款聊天软件。
是我让母亲接触了互联网,也是我激起了她对互联网的好奇心。
我给她创建了账号,并教她如何与别人聊天,起初她只是和一些亲戚朋友聊。
很滑稽,她不会打字,只会按着按键发语音。
对新鲜事物的好奇心和探索欲望,促使她每日都花费大量的时间,让我教她研究那款聊天工具。
直到接触“摇一摇”,让母亲的心态彻底发生了变故。
那个晚上,我教会了母亲玩转那款软件,她唯独对摇一摇感到青睐。
因为可以认识到一些不认识的人,这种在万千人海,摇到陌生人的刺激感让她感觉到好玩。
小小的手机竟能摇到千里之外的陌生人,让她接触了更外面的世界。
母亲一直对父亲感到不满,因为父亲时常外出打牌,打到凌晨一两点才回来。
母亲痛恨打牌赌博的人,夫妻为此也吵过不少架。
虽然狠狠刺痛着我的心,但至少只是小打小闹,这个家还是家。
父亲那时很混蛋,不仅传承了老一辈的嗜赌,偶尔还耍酒疯,将白天在外受到的不满发泄在我们母子身上。
常年的积压让母亲再也忍受不住,终于在那天爆发。
那时我才9岁,也是第一次见父母在我面前打架。
那种心跳加快,难以呼吸的窒息感让我如坠深渊。
若不是我哭着祈求二人,这个家或许在那时就崩碎了。
母亲嘴角被父亲打出了血,父亲的脸被母亲刮花,伤在他们身上却痛在我的心里。
这时候我才知道,跟在他们身边一点都不幸福。
村里人都说跟在父母身边的我,比妹妹要幸福多了。
可这种幸福我不想要,我那时自私的希望。
若他们带在身边的是妹妹,那该有多好。
虽然一年见不到父母多少面,但至少不会看到那样令人窒息的画面。
那时我才9岁,可心境却比一些十八十九岁的人还要成熟。
可我并不感到开心,而是可悲……
自那以后,我便很少看到他们说话,而家里的氛围也变得异常冷清。
父亲不会哄人,每次吵架他都会选择冷战的方式,倔强的每次都让母亲先开口。
可自上次打架后,母亲再没有向他妥协。
二人足足冷战了半年,自古冷战最伤感情,尤其对于夫妻之间。
一天,母亲通过摇一摇认识到一个社会成功人士。
对方发来申请好友的消息,母亲通过了他的请求,两人开始热聊起来。
此后,母亲经常趁父亲不在家时与那个男人聊天,她似乎找到了情感寄托。
对方的成功以及体贴,让母亲将父亲全部的混蛋行径诉说出来。
然而,纸终究包不住火。
一天,父亲无意间发现了母亲的聊天记录,顿时大发雷霆。
家庭战争再次爆发,我躲在房间里,默默地听着他们的争吵声,心如刀割。
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一切,也不知道这个家是否还能恢复往日的平静。
我只知道……
是我让母亲接触的互联网,也是我让她开阔眼界见识这大千世界。
我既后悔又绝望,这两种感情深深地种在我的心底,慢慢的生根发芽……】
此刻,太平间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儿子的死让二人都陷入了深深地愧疚中。
他们崩溃、他们忏悔,可无论他们如何后悔,都再唤不醒那个懂事的儿子。
白国栋颓废的站在一旁,哪怕是父母去世都没让他这般痛心过。
直到现在他才幡然醒悟,为何儿子永远都不会反抗他。
他自认为自已为这个家牺牲了许多,可实际上承受最多的人。
不正是他那苦命的儿子吗?
杨蓉神情恍惚地拍打着儿子,像是哄睡一个睡着的孩子。
她静静地凝视着儿子的遗体,眼泪止不住地流淌。
她后悔自已没有好好珍惜和儿子在一起的时光,也后悔自已对丈夫的纵容和忍耐。
若是二人注定走不到一起,为何不能早点结束,至少不会让默儿经历这么多痛苦的事情。
若是当初她勇敢一点,或许法院会将儿子判给她,哪怕日子过的再辛苦,至少还有默儿在身边陪伴。
如今,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自已也只能在痛苦和悔恨中度过余生。
什么都没有了,她再也无法听默儿喊她一声妈妈了。
那么她所打造的商业帝国,她所为孩子铺下的红毯,又有什么用呢?
回顾一生,前半生心系家庭,最后闹了个分崩离析。
后半生心系事业,却一直忽略了最疼爱的儿子,口口声声说最爱对方。
可她却在默儿最需要她的时候,不在身边,甚至连最后一面都没见上。
如今人已经没了,那么她还奋斗的意义在哪里?
“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渴求你们的关爱了。”白冰擦干眼泪。
这句话,她在心里憋的太久太久。
“冰……冰儿……”杨蓉颤抖着叫了一声女儿,眼泪如泉水般涌出。
白冰转过头,眼神冰冷地看着杨蓉与白国栋二人。
“你们有罪,我也有罪!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们,也不会原谅自已!”
杨蓉心痛不已,她试图解释:“冰儿,妈妈是爱你们的,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和默儿。”
“别再以爱的名义伤害我们了,你们根本不懂什么是爱。”白冰说完便转身离开。
杨蓉呆呆地望着白冰离去的背影,心中充满了绝望和无助。
她明白,这个家已经彻底破碎了,而她也失去了此生最宝贵的东西。
“冰儿……”杨蓉哽咽的呼唤一声,却没能换来白冰的回头。
曾几何时,那个丫头总是在他们外出打工时,追在后面哭着喊着父亲母亲。
“是妈妈的错,是妈妈对不起你们,妈妈真的错了。”杨蓉喃喃着,声音沙哑。
白国栋沉默地看着杨蓉,一言未发,只是眼眶里隐约泛起湿润。
杨蓉摸着儿子已经冰冷的脸,眼泪越落越凶。
【妈,我看别人家从来没做过黄瓜炒肉,这是不是你自已发明的?】
【哼哼!宝贝没有猜错,这就是我发明的,厉害吧?】
【厉害!妈妈最厉害了,妈妈炒的菜我都爱吃,我最爱吃黄瓜炒肉了……】
杨蓉捂着嘴,眼泪如断线的珠子般滚落,一滴滴掉在白默苍白毫无血色的脸颊。
“默儿,妈真的好想你……”
“求求你!求求你再睁开眼看一眼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