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国栋走上前,满脸沧桑颓废:“别哭了,咱们带默儿回家吧……”
这一刻,他放下了二人间的争斗,因为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他们夫妻二人斗了十几年,谁也不服谁,谁也不肯认错,为了争夺孩子的抚养权,无所不用其极。
斗了整整十几年,如今却落的个这样的下场。
杨蓉止住了哭泣,眼神空洞地看着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凄惨一笑:“家?我们还有家吗?”
白国栋心头一酸,眼神中满是懊悔与自责。
是啊……
他们还有家吗?
当年,他是意气风发的大学生,那个年代的大学生与现在不同,是真正意义上的人才。
正属创业,意气风发的时候,可自已最后却听从家里人的安排,早早的就娶妻生子。
刚开始,他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拿着结婚的十万礼钱去创业。
可结果却不尽人意,他不仅亏空了十万礼钱,还倒欠了外面十几万。
2000年的十几万是什么概念,若不是有父辈兜底,这欠款足矣压垮这个新组建的家庭。
可创业失败的自已,并未丧失所谓的勇气。
反而因为挫败愈战愈勇,当年正属国内黄金发展时期。
他明白,若不拼尽全力拼搏一下,永远都出不了头,最后沦落为打工人。
然而,想法总是与现实背道而驰,市场的竞争异常激烈,生意始终没有起色。
层层压力之下,他的脾气变得越来越暴躁,与妻子的关系也越发紧张。
恰值2001年白默出生,因为新生儿的原因,他不得不放弃创业,老实本分的撑起这个家。
那时,他的心里便埋下了埋怨的种子。
认为是妻子和儿子的缘故,阻碍了他的发展。
明明自已是大学生,理应有更光明的未来,却因为家庭的拖累,不得不放下梦想。
成为一个贫苦的打工人,那时他便埋怨起父母,后悔听从他们的话,早早就成了家。
妻子是个农村妇女,虽长相清秀却不识文化,即便是村花又如何?
一无是处的花瓶对他来说,还不如没有。
妻子坐月子,为了养家他不得不老实进厂,接触那些低文化低素质无法正常与他沟通的厂员。
即便自已是管理员,所拥有的知识是他们所没有的,不听从自已管理不说,还总是喜欢和自已抬杠。
这种糟糕透顶的环境让人窒息,试问一群没有文化的大老粗。
同是打工人却喜欢内耗,总把你当敌人对待,有理说不清的既视感是多么无奈。
常年的压力让自已变得暴躁,心中积蓄的不满也越来越多。
明明自已是高材生,明明自已可以拥有更好的前途,明明自已可以选择一个可以帮到自已的伴偶。
后悔、埋怨、愤怒、无奈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促使他越来越怨恨这个家,怨恨自已与儿子。
白国栋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他深知,过去的自已太过自私偏执,没有担当起一名父亲的责任。
反而沉浸在自已的世界里,除了内耗就是怨天尤人,如今后悔也迟了。
父亲这个职业是高尚的,可当时的他却没意识到。
将外面受到的压力发泄到妻子和孩子身上,这是最糟糕最无能的表现。
可为什么……
为什么自已现在才醒悟过来呢?
为什么自已在儿子生病住院时,去关心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野种呢?
这个答案只有自已知道,他怕儿子不给自已养老。
担心因为小时候的关系,儿子一直怨恨着自已,怕老了后就对他不管不顾。
所以自已才新找了个伴,就是想告诉儿子。
你老子我有的是钱,你不给我养老有的是人给我养老。
哪曾想,儿子从来没有怪过他,即便他这个父亲做的再失败,也没有怨恨他。
怨肯定是怨了吧?
哪有人这么傻,一直承受着痛苦心里还从不埋怨。
恐怕只是因为懂事,才一直没有说出口。
是啊……
他的儿子白默一直都很懂事,自已却以龌龊的思想去玷污儿子的灵魂。
多么可悲……
杨蓉默默地擦拭着泪痕,她的心早已破碎不堪。
这个曾经争吵不休的家,有过一段短暂的,值得回忆的温暖时光。
可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变得冷清,或许从一开始,这个家就不该存在。
或许那样,默儿能诞生在一个更好的家庭,无忧无虑幸福的生活下去。
而不是降生在这个家,承受来自他们所给的压力。
沉默中,白国栋与杨蓉推着白默的遗体,缓缓离开了太平间,离开了这家医院。
或许,时间会慢慢治愈他们内心的伤痛,让他们重新找回家庭的温暖。
外面的阳光格外刺眼,二人下意识地用手遮住了眼睛。
未来的路还很长,他们却已失去了方向……
医院门口停着一辆豪车,两个穿黑色西装戴墨镜的男人站立两旁。
神态庄严肃穆,气势凛冽,俨然是保镖。
白冰靠在一旁的柱子上,双眼无神地吹着泡泡。
见两个人走近,一位身形魁梧的壮汉走过来打开了车门。
“默儿的葬礼就办在老家吧,你总不能带他去你那庄园,他不会喜欢你那的。”白国栋缓缓开口。
“不必了!”杨蓉淡淡地说:“我不想让默儿再忍受焚烧的痛苦。”
“魂归故里,既然要入土为安,我会将默儿葬在我的庄园,而不是让他待在骨灰盒里,埋葬在小小的墓园里面。”
白国栋沉声说道,语气坚决:“我才是默儿的父亲!户口上他是我的儿子!”
杨蓉恍了恍神,身体微微一颤。
是啊……
好像默儿是被判给了白国栋,而不是她。
“葬礼在老家办,人葬在你的庄园,这样可以吧?”白国栋缓和了语气。
他这一生一共对不起三个人,一个是默儿,一个是母亲,还有一个便是眼前的杨蓉。
年轻时候的自已确实是个混账,不仅自甘堕落。
还没有外出打工时,他在默儿只有两三岁时,不管不顾在家里与村里人打牌。
而妻子顶着炎炎夏日,背着默儿在田里干活。
背着小孩干活是很费力且很麻烦的事情,于是妻子便将儿子放到田坎上。
可儿子好动,将从背篓里摔倒出来,妻子气的跑回家,看到的却是他在阴凉处,与人惬意的打牌。
妻子气不过,拿着菜刀对着自已,嘴里诉说着委屈的话,却被自已父亲夺过了菜刀,狠狠的扇了一巴掌。
并骂她身为妻子,竟越权对男人大吼大叫。
白国栋永远不会忘记那个画面,妻子委屈地望着自已,脸颊被扇了个红印。
明明那时妻子还是勤俭持家,顾家的好妻子,最后却因为自已的缘故变心了。
若是一开始他就做个好父亲,这个家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没有分崩离析,而是和和睦睦,即便是贫穷,也能幸福美满的生活下去。
或许吧……
可现在后悔又有什么用呢?
他就是个混蛋,不配做一名父亲,也不配为一名丈夫。
杨蓉愣了愣,怎么也没想到白国栋竟然会选择退步。
他们像仇人一样斗了十几年,可实际上她是愧疚白国栋的。
即便白国栋缺点很多,但他至少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大学生,被无数女孩追求,最后却娶了她这个高中都没有毕业的。
即便他满身都是缺点,但自已最后也不守妇道。
他们二人都有错,可现在白国栋却选择低头了。
面对白国栋第一次低头,杨蓉缓缓回答:“好,就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