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3
楼下。
沈秋兰除了打电话,还又边走边喊来了更多的人。
“快,我儿媳妇要跳楼,她肚子里还有一个五个半月的孩子,一定要拦住她,不能让她往下跳。”
越来越多的人挤在楼梯间,一起朝楼上跑,却在走到最顶层的天台入口,站住不动,因为门从里头反锁上了。
一些人尝试将这一道门给打开,都没有成功,里头貌似不只是反锁那样简单,好似还用什么东西给抵住了,哪怕是用脚去踹,也都纹丝不动。
有些人找来了梯子,可梯子不够高,完全进不去。
后面又打电话喊人来开锁,门开之后,一群人一起合力才将门给撞开。
此时的天已渐渐暗了,夕阳染红了半边天,火烧云不断的漂浮重叠,变幻着各种形状图案。
有时候天上出现一座琼楼玉宇,一会儿过后,那里又出现了一座断桥,一匹瘦弱的马儿站在桥头。
门开,沈秋兰第一个冲进去,心都悬到了嗓子眼:“南栀,别跳!”
众人看过去,只看得到一个女人站在天台的最高处。
头发披散在肩头,上身姜黄色的休闲T 恤衫,下身白色的长裤,虽只有一个背影,却也让人惊艳。
夕阳的余晖洒在她身上,她给人的感觉像是站在一幅古画里,不太真实,可这个人却又真实的存在着。
沈秋兰走过去:“南栀,你别站那么高,妈害怕,下来,下来好不好?”
而那站着的女人,虽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却也没有回头。
对于身后的一切,她好似毫无知觉,或者说她已经将自已完全的封闭了起来,不再理会。
沈秋兰再往前一步,扯着嗓子喊:
“南栀,你别激动,别激动好不好,你就算是不为自已考虑也为肚子里的孩子想一想,他都还没到这个世界上来看一眼,你这样,对他公平吗?”
沈秋兰说得情真意切,眼神却不断示意身后面的几个人,用只有几个人才能听得到的声音说道:
“偷偷绕到她身后去,将她给抱下来,不能让她跳,还有,别抱她的肚子。”
几人应声,点头,朝着那天台最高处的女人身后悄悄靠近,静待时机。
沈秋兰哭得泪眼婆娑:
“南栀啊,你还年轻,你未来的路还很长,你别这么想不开啊,妈答应你,只要你下来,我去找时宴,我去跟他说,我去告诉他,念念是祁家的孩子,是你跟时宴生的。
我自已养的儿子,我了解他,时宴他不是那样冷血无情的人,而且你们都已经三年了,总归是有一些感情在的。
这些年你在祁家,你为时宴付出的一切,妈都看在眼里,之所以你们两个会走到现在这一步,都是因为莫雪鸢。”
提到莫雪鸢,沈秋兰就恨得牙痒痒,用力的咬了咬自已的牙齿,似要将一口牙给咬碎。
“都是莫雪鸢那个恶毒的女人,你放心我不会让她进祁家的门的。
在妈心里,你才是我认定的儿媳妇,我的儿媳妇只有你,只有你南栀啊!”
没有人看得到,那背向着众人的女人,嘴角轻轻的勾了一下。
极具讽刺的一抹笑,她静静的望着怀中沉睡的女孩儿,手轻轻刮在女孩儿的鼻梁上,一滴冰凉的泪水落在女孩儿同样冰凉的小脸上。
现在去说,呵!
早不说,晚不说,她的念念都已经没了,却又当起了好人。
她是好人,他祁时宴也是好人,他们都是好人。
只有她,她南栀,运筹帷幄,机关算尽,手段高明,肮脏龌龊,无耻下作。
哈哈哈哈哈!
好笑。
“念念啊!”
她的声音本来就轻,被风一吹就什么都听不见了。
“妈妈带你逃离这个荒诞的世界,好不好?”
低下头,一记温热的唇印上女孩儿发白僵硬的额头。
沈秋兰站在下头,见女人始终不为所动,急得是如热锅上的蚂蚁,她也算是好话说尽,可南栀,她现在是一根筋,什么都听不进去。
“咚!”一声。
所有人都清脆的听到了膝盖磕地的声响,包括天台最高处站着的南栀。
有那么一瞬间,内心也确实有一丝的触动,随即她笑了笑,没说话,没回头,落日夕阳,从后面看,她像是敦煌壁画中准备飞天的神女。
她嗤笑着,脸完全隐匿在黑暗里,她的笑和泪,却都被风吹散。
沈秋兰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那样的强势专权,习惯了掌控一切,霸道无理,不允许任何人去挑战她,此刻却是跪下了。
她在意的真的是她南栀的生死吗?不,是她肚子里祁家的孙子。
“南栀,妈给你下跪了,给你磕头了,妈求你了,你下来好不好?”
“只要你下来,以后,妈什么都顺着你,妈求你,别做傻事,好好把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生下来,妈帮你带。
以后,我们祁家不会再亏待你了,你相信妈,妈说的都是真的,妈求你了,求你了好不好?”
咚!咚!咚!
一连三声,头重重的磕在天台的花石地板上。
当她抬起头的时候,额头都破了,渗着血迹,头发散落,妆容花里胡哨,整个人看上去憔悴不已,狼狈不堪。
我们祁家不会亏待你。南栀小声的念着这一句。
好熟悉又让人好窒息的一句话。
第一次见面,沈秋兰接她回祁家,她便已经说过了这样的话。
可在祁家的这三年,吞下委屈最多,承受最多的人是她,是她南栀啊!
心不是一天就变凉,是长年累月。
再暖,再柔软的一颗心,每天用针去扎一下,用刀去割一道口子,慢慢的,这颗心也会碎,也会裂开。
念念,念念的一条命,换来的不过是她沈秋兰的一句:我祁家不会再亏待你。
哈哈!哈哈!哈哈!
“南栀!”沈秋兰又道:“快下来,下来吧,只要你将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
以后,以后如果你不想要再留在祁家,妈,妈想办法送你走,送你去过你想过的自由快乐的日子。
只要你不放弃你自已,不放弃你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妈什么都答应你。”
浑然间!
“妈,念念已经不在了,您却还想要夺走我肚子里的孩子,让我承受母子分离的痛苦,妈,您到底是有多恨我啊!
在祁家的三年,我对您也算是尽心尽力,您的心是石头做的吗,我怎么样都融不化,您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要对我这么的狠毒?”
一道残阳划过天际,南栀转过身,那一张脸已破碎到无法言语,但又极具美感,说不上的一种感觉。
众人心里惊呼,好漂亮的女孩子,感觉还不到二十岁,干净到如同深海里的一滴泪,直往人的心里滴。
那般小巧瘦弱的女孩子,怀里却还又抱了个孩子,只是那孩子……
空气中能明显的闻到一丝腐朽的尸臭味。
众人震惊,那老人家只说自已儿媳妇要跳楼,肚子里有一个五个半月的孩子,可没说她怀里还抱了一个,而且这个孩子还……
“呕~呕~呕~”底下呕声一片,不少的人纷纷捂住自已的嘴,扶着身离开。
“哎,哎,都别走啊,别走啊!”
沈秋兰见状,赶忙出声挽留。
人走了一大半,留下来的,大多也只是看热闹,没有人真的敢上前,毕竟她怀里抱了个死人。
这样的晦气,没人真的愿意沾上。
“南栀啊!”沈秋兰更急了:“你就快下来吧,刚刚,刚刚是妈说错了。
只要你愿意把这个孩子生下来,什么都不用你管,我来照顾你,我伺候你坐月子,如果还想留在祁家,就安安心心的留下,继续过那人上人的日子,好不好?”
南栀又笑了:“人上人的日子?”
“妈,您觉得,我在祁家的这三年,过的是人上人的日子吗?”
“南栀,你……”
沈秋兰“你”了半天,却说不出一句话。
怔了怔才又道:“南栀啊,是妈错了,妈说错话了,只要你将孩子生下来,什么我都由着你。
你看天都已经黑了,你又站那么高,那一整片都空的,你就不怕自已万一踩空掉下去,听话,下来吧,别再闹了。”
闹?都到了这样的时候,沈秋兰还是觉得她在闹?
不,是全世界的人都认为是她南栀在无理取闹。
可是她的念念没了,她的女儿没了啊,她真的是在发泄情绪,是在闹吗?
低下头,闭上眼,她嘴唇微微蠕动,对怀里的女孩儿轻轻的说:“念念啊,我们不要去管这些人,别去管他们好不好?”
她又转过身去,只留给沈秋兰一个背影。
看了看怀中的女孩儿,又抚一抚自已的肚子。
“念念,乐乐,我们走吧,我们就去那儿好不好?”
她抬了下手臂,手指了指远方的天空。
远远的看去,那儿像是有一间茅草屋,院子里被布置得十分温馨。
大门上搭满的绿植,外面两边各一块空地,一边种了蔬菜,另一边摆满了一盆盆的花,中间青石板铺就的小路,一路延伸,前方是一处凉亭。
“念念,乐乐,你们看,多美啊!”
再一次的,她闭眼。
“南栀,别跳!”
身后,传来沈秋兰凄厉的喊叫声:“快,快,拦住她,不能让她往下跳。”
南栀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脚步朝着前方的空地。
念念,乐乐,真好,妈妈陪着你们,你们也陪着妈妈。
我们终于在一起了,只有我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