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驰野!你又闯什么祸了!?”
听筒那边中气十足的男声,将路过的鸟儿都给惊飞了。
站在医院楼下的江驰野把手机离耳朵远了些,等自家驰骋商场的老父亲冷静下来后,才慢悠悠开口。
“没闯祸啊,就是碰见霸凌现场,出于善良正直的人格,一不小心没忍住,出手帮了一下。”
江父想起今天接的好几通电话。
里面清一色都是明里暗里提醒他教子无方,让他好好管管自家孽障,以防惹出不可挽回的大祸。
公司那边还跑了几个单子,虽然都是小单子,但依旧令江父格外恼火。
“你帮那些人能得到什么利益吗?除了又树了一堆敌,完全没有任何回报!我怎么会有你这么愚善的儿子!”
江驰野任由老爹发泄,还不忘轻飘飘解释。
“爸,你这就格局小了吧,万一我帮的这些人里,有那种虎落平阳被犬欺,最后卧薪尝胆走上人生巅峰的类型呢?”
“这也算是一种投资吧?更何况,就算真没有,帮助别人后,那种净化心灵般的满足,是没办法用利益和金钱衡量的。”
江父吃了点降血压药,才没被江驰野气死。
“少给我讲歪理,这次我再最后帮你摆平一次,两周后,你赶紧给我滚去滨江实习,看见你就心烦。”
“东西都让人帮你收拾了,老子不会再给你半分钱,你要是还在滨江乱犯事,被打死在外面,我连下葬费都不会给你出!”
通话声被挂断,似乎也在彰显着父亲的怒火,江驰野不在意地收起手机。
他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你看,这不还给他留了两周可以大手大脚花钱的过渡期了吗?
江驰野先去办公室见了主治医生,拿到了夏涵和宋向秋的病历。
“夏涵小姐没有严重的致命伤,但有轻微贫血,除此之外,我们注意到,比起治疗身上的新旧伤疤,她心理上的伤疤要更严重些。”
医生将夏涵的病历翻页,上面是她身体各个部位的伤疤。
大多伤都是陈旧且已经愈合的,比方说长期遭受殴打的烙印,肋骨的刀伤,以及肩胛骨的烫伤等。
除去今天早上新添的冻伤和擦伤,手臂和大腿处,还分布着狰狞的抓伤和细长划伤。
“正如您看到的这样,她有很强的自毁倾向,如果不尽快进行心理治疗,解决精神方面的顽疾,恐怕她的状况会越来越糟。”
江驰野并未回应,他垂着眸子,把夏涵的病历翻看完后,又去看宋向秋的。
医生是建议夏涵的外伤养得差不多后,让江驰野再把她转进精神科。
但见江驰野没什么表示,他也不敢多嘴,只能转移话题,把宋向秋的情况一并告诉他。
“宋向秋先生的伤势比较严重,有几处骨折,甚至还出现了肝脏出血的状况,不过,因为送来的还算及时,算是抢回了一条命。”
“但他本身就身体虚弱,苏醒的时间暂时无法确定,快的话一周,慢的话半个月,他的疗养期,至少要持续两个多月。”
宋向秋的病历,江驰野简单翻了几页就放下了。
“知道了,宋向秋你们按照疗程医治就行,至于夏涵的心理问题,暂时搁置。”
“好的。”
从办公室出来,江驰野前往夏涵的病房。
他始终觉得,帮人治疗外伤是一件友善的行为,但若是需要触及心理与神经,那意义就不一样了。
把握不好度就是冒犯。
江驰野迈进病房,夏涵还没醒,吊瓶的滴液声缓慢而轻微。
病号服偏大,能看到她右手腕上的青色血管脉络,手指如同她的面容一样,白得没有血色。
想起医生的话,以及病历上的伤痕,江驰野用食指轻轻挑开夏涵的袖口。
很细微,像是不小心触碰到,只有褶皱微微堆叠。
他没见到密密麻麻的伤痕,只瞥见了小臂上染血的纱布。
袖口落下,江驰野收回手,将口袋里捡回来的手镯拿出来,放在了她的枕边。
今日份的好事到此为止。
正要就此离开,他却意外对上了一双漆黑的眸子,如同一小潭墨水,没有细碎的光亮,却依旧能看到泛出的涟漪。
江驰野从那双眼睛里,看见了微微破碎且扭曲的自已。
“谢谢。”
他听见她这么说。
声音沙哑干涩,并不好听,却令他驻留。
“你确实该说谢谢,真要算起来的话,还要对我说好几遍,毕竟,现在像我这么好心的人,真的不多了。”
“你想让我说多少遍谢谢都可以,还有住院的钱,我会还给你的。”
夏涵撑着身子坐起来,朝他感激地笑。
那笑并非是单纯失而复得的狂喜,而是心事重重下,受到的唯一一丝慰藉。
连笑意都显得沉重,像是充斥着灰尘的空气,沉甸甸的,令人难以呼吸。
她将枕边的手镯拿在手上,浓密卷翘的睫毛落下阴翳,因为左手在输液,她没办法自已重新戴上,于是,只是安静地看着。
“我帮你戴。”
江驰野从她手里拿过手镯,在夏涵略微怔然的目光下,将那软金丝藤蔓手镯,戴在了她的手腕上。
“希望你下次不会再弄丢。”
手指拨弄了一下翠绿的玉珠,江驰野唇角勾起浅浅弧度。
“不过,都说重要的东西,就算弄丢再多次,如果缘分未尽,终究会再以各种形式回到你身边。”
他抬睫,望向夏涵的眉眼,带了丝莫名的进攻性,语调却还是一如既往的散漫。
“所以,如果真的倒霉,又一次弄丢了重要的东西,而且有预感再也找不回来,先别着急难过,说不定,上天是在提醒你,该辞旧迎新了。”
虽然是一碗健康的鸡汤,但从江驰野嘴巴里说出来,总莫名掺杂了别的意味。
或许是因为后知后觉意识到,这手镯可能是宋向秋送给夏涵的,见她如此重视,江驰野便不自觉带了点情绪。
那点情绪蛰伏着,不是针对夏涵,而是针对尚在昏迷的宋向秋。
江少爷还没有意识到,自已已经开始暗戳戳雄竞了。
等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将又争又抢贯彻得炉火纯青了。
夏涵从江驰野的话中,品出了一丝不对劲,但她只当自已多想了。
“谢谢你安慰我。”
她又一次干巴巴道谢。
面对江驰野,她除了道谢,真的没什么可说的。
“不谢。”
江驰野漫不经心回复。
“真要谢的话,就好好养伤,快点出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