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涵独自一人下楼堆了雪人。
花了两个多小时。
雪人圆滚滚地伫立着,树枝当胳膊,眼睛是不规则的黑色石子,鼻子是半根胡萝卜。
——另外半根被夏涵吃了。
看起来丑萌丑萌的。
夏涵戴着毛线帽和手套,围着厚厚的围巾,却还是冻得脸蛋通红,身体僵硬。
宋向秋忙着工作,没办法和她一起堆雪人,但她至少能将亲自做成的雪人送给他。
她已经计算好了,在这个位置堆一个大雪人,从客厅的窗户往下看,一眼就能看到。
天色有些暗了,夏涵看了眼时间,推测宋向秋的会议也快结束了。
她想给宋向秋一个惊喜,现在浑身是雪的模样,可不太行。
夏涵轻轻拍了拍雪人,上了楼。
重新换了件衣服,又将带进来的雪花和留下的水渍清理干净,夏涵很是兴奋地盯着宋向秋的房门。
这个过程大概花费了二十分钟。
距离晚上六点还有七分钟的时候,宋向秋从卧室里出来了。
夏涵开心地迎上去,抓住他的手,眼睛很亮。
“你终于出来了!”
宋向秋本来还有些疲惫,见到夏涵满眼都是自已的样子,心脏一瞬间软下去。
“等久了吧?是不是饿了?”
他脸上是清浅的笑,回握她的手,温声询问。
“我有东西让你看。”
夏涵摇摇脑袋,脚步轻快,把宋向秋牵到窗户旁边,酒窝浮现,眉眼俏丽动人。
“你看下面!”
她侧着脑袋看他,一副骄傲的模样,示意宋向秋看窗外。
宋向秋照做,站在她身边,往楼下看。
雪地里跑过两个小孩子,两人打闹着离开视野,只留下乱糟糟的脚印,以及看不清形状的雪块。
他有些疑惑。
“要看什么?”
夏涵的笑僵在脸上,她不可置信地趴在窗边往下看,只见自已堆的雪人,已经被毁坏得看不清样子了。
肮脏的脚印将它践踏成烂泥,是在雪景里最突兀糟糕的阴郁暗色。
被人毁了。
夏涵的心情低落至谷底,半晌说不出话。
“我…”
电话又响了,夏涵看到了来电人,宋向秋给对方的备注是惜宁学姐。
又是抱歉的眼神,夏涵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她看着宋向秋走远,下意识伸手去抓,却连衣角都没碰到,而他也没注意到她挽留的动作。
寂静的客厅里,隐约能听到他的回话。
“数据有问题是吗?好…嗯,我吃完饭就立刻修改复盘…不麻烦,没有的事,学姐才是,这段时间辛苦了…”
夏涵觉得天越来越冷了,不然窗户的雾气怎么越来越浓了,甚至她都看不清外面的景色了。
她揉了揉眼睛,用手擦去窗上的雾气。
宋向秋挂断电话,走了过来,像是要说什么,夏涵朝他笑,声音轻松,连表情都是最初的欢乐和自然。
“我是想让你看雪。”
她指着窗外洋洋洒洒的雪花。
“雪好像越来越大了。”
或许这几天高强度的工作,确实令宋向秋的头脑迟钝了些,又或许是夏涵这次超常发挥了。
他没能及时看出夏涵的异样。
也就没能注意到,从这一刻开始,某些事情已经开始脱轨了。
“好像是。”
宋向秋陪她看了会儿雪。
“时间不早了,我去做饭。”
“好。”
夏涵乖巧地点点头,瞧见他进了厨房,脸上的笑渐渐淡了。
她拿起沙发上的毛毯将自已裹起来,长发垂落,在脸颊落下阴翳。
晚饭后,他还要忙。
明天是晴天,气温升高,雪就要化了。
好可惜。
居民楼下。
“买到了吗?”
电话那边的语气很是期待。
“买到了,但这种东西你找人来买又没差,用得着兴师动众你儿子过来吗?”
江驰野靠在机车旁,将两袋糖炒栗子放好,还是没忍住吐槽。
“我在外面等了两个小时。”
江母笑呵呵的,完全不心虚。
“好东西等一等又不会要你的命,反正你玩回来,回家正好顺路。”
她想起什么似的,语气忽然一转,有些幸灾乐祸。
“对了,你爸说年后,要把你这个不孝儿子发配到滨江那家公司里实习。”
“到时候家里不会给你钱,想活下去就得自力更生,妈妈这是提前让你适应社会。”
江驰野戴头盔的动作顿住,听了这话,挑了下眉,混不吝。
“那老家伙赚了一辈子的钱,这会儿倒是连儿子都养不起了?”
“少贫嘴,这事没得商量,你姐早早就进总部了,你呢?整天游手好闲,我看着也心烦,磨磨你性子也应该。”
江母似乎终于有了点对儿子未来前途的紧张,但不多。
“总之,你快点回来,糖炒栗子凉了就不好吃了。”
看着通话被挂断的界面,江驰野叹了口气,正要跨坐上摩托车离开,余光却瞥见两个熊孩子。
熊孩子一胖一瘦,江驰野很是随意地给两个小孩取了个代名。
胖的叫大胖,瘦的叫小瘦。
熊孩子正在广场上,跟疯猴一样吱哇乱叫,沿路破坏人家堆的好好的雪人。
那雪人,江驰野有印象。
等糖炒栗子的过程太过无聊。
他望着不远处的广场放空大脑,注意到了那个围着红色围巾的女孩。
雪花落在她身上,红帽子和同色系的围巾,都被铺上了一层薄薄的雪。
她推着雪球,垂着眼,认真地堆了很久,没有丝毫不耐,像是在对待一件珍重的艺术品。
——不过,那种丑萌丑萌的东西,能用艺术品来形容吗?
江驰野的思维歪了一瞬间。
回忆戛然而止。
他瞧着那圆滚滚的雪人,被熊孩子踢碎又踩扁,成了脏兮兮的破碎雪块,觉得自已很有义务帮失职的家长教一教孩子。
于是,当大胖和小瘦干了坏事,兴奋地笑嘻嘻乱跑时,后领骤然被人扯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两个小孩傻愣愣地转过脑袋,被江驰野的头盔吓了一跳。
江驰野蹲下身子,打开头盔罩。
亚麻色的碎发,垂落在额前,上扬的眉尾自带几分凌厉,总是含笑的桃花眼,却中和了那部分的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