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楚岚！！”
老孟气得揪住张楚岚的衣领，却被肖自在捏住手腕制止，“老肖！！”
“老孟。”王震球淡淡的叫他一声。
老孟回头看着仿佛陷入沉思、真的在做选择的陈朵，难过得浑身都在发颤，“不是这样的，陈朵……不对！不是这样的！还有选择！更好的选择！对吧管儿！可以回公司！或者……或者……”老孟挨个儿看过此行的同伴们，“大伙儿！你们脑子比我好！球儿你脑子快！你说！！”
“陈朵！！！”
“唔！”陈朵已经做出了选择。
“我死。”
宿嫔琳摸着陈俊彦的头颈，也说不清自已心里究竟是个什么滋味。
月亮似也不忍，悄然躲进云层里，林中仅剩的一点昏暗光线褪去，退得那么慢，其间还有多少次停顿，如同一种哽咽。
老孟两腿一软，咚的一下跪倒在地上，“凭什么？凭什么啊！要逼着这么一个小姑娘去死……凭什么非得选择死不可！陈朵！你明明可以……”
“好啦！够了，老孟，够了。”黑管儿抬手轻轻搭在老孟头顶，“你已经不能再给陈朵做什么了，最后，至少把尊重留给她吧。当年，是你把陈朵接来我们的世界，那今天，送陈朵走，就是你的责任。”
陈朵静静地闭上眼，引颈就戮，等待着自已走出时间那一刻的降临。
“陈朵。”肖自在笑了笑，“选择还没有完哦！”
他指了指周围的大伙儿说：“在不伤及其他人的前提下，你可以选择这当中的任何人，以任何方式终结你的生命！”
陈朵一怔，“真的可以么？我自已选？”
“可以。”
“我也可以选择自已动手么？”
“啊？”肖自在愣了下，推推眼镜，“啊，当然可以。”
黑管儿站起身，“既然老肖都这么说了，我就补充一点吧。一，不能直接或间接伤害到任何人。二，我们要见证你的死亡。只要能够满足这两点，从现在开始24小时内，你是自由的。在这24小时内，你的任何选择，任何要求，我保证这里没人能拒绝你。”
“……”
陈朵仰头看他，“真的…做什么都可以？”
“是。只要满足那两点！就可以！”
陈朵于是起身，脱下外套和裤子，露出里边的墨绿色连体防护服。
她的手又伸向防护服的衣领。
有那么一瞬间，张楚岚是真的被惊到了，“陈朵！你要干嘛！宝儿姐琳儿姐！离她远点！”
“呜～汪！”原本乖乖被撸的陈俊彦忽然炸毛，喉咙里不断发出低吼。
“不用怕，陈俊彦，没事的。”除去防护服后裸.露的躯体不堪入目，无声诉说着这个姑娘悲惨的过往。
陈朵看着手里的防护服，忽的两手揪住它用力一扯，却没能将之撕碎，“真结实呢……”
“可以给我么？”黑管儿接过陈朵递过来的防护服，双臂肌肉鼓起，只听刺啦一声，衣服被扯了个稀碎。
“你那个什么蛊，不会散出来？”王震球好奇问。
陈朵瞄了他一眼，微红着脸穿上外套和裤子，“不会，我压制着就行。”
“那当你压制不住的时候呢？”
“一旦我无法控制原始蛊，它反而不会往外扩散。它会以下丹、中丹、上丹的顺序一路吃上去……那里有它们最爱的美味……直到把我的炁吞噬殆尽，它们会跟着我一起死亡。”
陈朵说，“所以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好！既然这样，我们就一起陪你等死！”
众人就地燃起一堆篝火，六个临时工围着火堆坐了一圈，两米开外，张楚岚靠坐在树根边上，宿嫔琳就坐在他旁边沉默望天。
“琳儿姐。”张楚岚轻声叫她。
宿嫔琳扭脸，一看他那表情就知道了，他是在示意她坐到冯宝宝身边去。她定定的注视他几秒，细细想来，眼前这人也不过才19岁而已。
她笑笑，“不了，我就和你在这吧。”她是随时都可能抽身离开的人，还是不要过深地介入他们的世界比较好。
那些人只需要看到冯宝宝、喜欢冯宝宝、接受冯宝宝就够了。冯宝宝才是那个唯一应该被他们纳入自已内部团体的人。
张楚岚蓦的蜷了蜷手指，不说话了。
他微微侧脸看身边这人，她垂眸抚摸着趴伏在腿边的陈俊彦，眉目间的悲悯像一脉活水，漾开柔波。
是为谁呢？
“老廖以前跟你提到过我们么？”那边，肖自在问陈朵，“我们跟你一样……”
“没有人跟我一样。”陈朵说。
肖自在往火堆上又添了根柴，“当然不是全部，是某一部分。你当初在公司做的事，我们也在做，我们的职位是一样的，我们是同事。”
陈朵闻言忽然指了指对面愁眉苦脸的老孟，“他也是？”
“嗯，他也是。”
老孟被陈朵盯得尴尬，汗都下来了。
“老孟，别苦着一张脸啦！”
王震球试图开解他，但可惜没什么作用，“我想不通啊！我、为什么啊！她一个小姑娘，也就和我闺女一样的年纪！！为什么啊！为什么要让她遭遇到这些！！！球儿！老肖！黑管儿！为什么啊！宝儿！为什么她要遭遇到这些！你们说！这到底为什么啊！”
“啊？为啥？”冯宝宝眨巴眨巴眼睛，“因为她倒霉呗。”
“……”这理由老孟更不能接受，他心里难受极了，“倒霉？就因为这个？因为倒霉就要去死吗！？”
冯宝宝直白道：“倒不倒霉都要死喽。”
“为什么不能幸福的死去！为什么她就不配有个快乐的结局！！”老孟质问，“这到底是为什么！？”
冯宝宝没回答他，只是扭脸问她身边的陈朵：“你现在不开心？”
“知道我为什么讨厌这个人了吗？他不讲道理的。”陈朵指指自已心脏的位置，“我现在明明很开心！虽说有点小遗憾……”
老孟呆住：“……”
“哈哈哈哈！”余下三人被逗得大笑起来。
“还不明白吗老孟？放下来吧。”王震球拍拍老孟肩膀，“她只是我们这个世界的客人而已，别用这里的思考方式去要求她了，真想对她好点的话，今天好好地送她吧！”说完老孟，他转而问起陈朵刚才所说的小遗憾，“对了朵儿，我听你刚才说小遗憾？怎么了？”
“嗯……可以说么？”
“都说了，满足那两个条件，今天你说干啥都行！”
“我、我……我想去逛街。”
陈朵道：“以前在公司学习的时候逛过，但只是为了学习常识，所有行动都被限制着，来到村里，马村长也说尽量不要去人多的地方。马村长…很好，我想报答他，我听他的……”
“可是朵儿，你还有时间吗？”王震球问道：“从这里进城要花不少时间。”
陈朵：“这几年随着我变得厉害，蛊毒的压制时间也变长了，巅峰达到过20小时，不过现在应该没那么久了。”
“诶？要在这干等20小时可不得闷死我……那就这么决定了，一起逛街去！”王震球话音刚落，张楚岚就蹭的站起来反对，“不行！”
“各位，别的事都好商量，这个可不行！”他疾言厉色道：“带着没有任何限制的陈朵进入人员密集区……她说的自我限制都是一面之词！出了问题谁负责？！陈朵！你又没死过，这些你怎么能肯定……”
“我肯定。”陈朵开口打断张楚岚未尽的话语，“以这种方式死亡，我经历过几回了。”
“你……”张楚岚还要再说什么，又被黑管儿截住口，“好了，不就是谁负责么？我。”
“我。”肖自在。
“我！！”老孟。
“我。”王震球。
用于临时工内部联络的手机同时一震，是二壮。
【张楚岚！你丫能不能闭会儿嘴！(╬￣皿￣)=o#】
【没人拿你当哑巴！(╬￣皿￣)=o#】
【我负责！诶…我好像负不了责……⊙︿⊙】
【我让我爸负责！ˇ︿ˇ】
“张楚岚，你是不是没听见我刚才说什么？今天没人能拒绝陈朵！”黑管儿一步步逼近张楚岚，“而且，这里有你说话的地方么？”
肖自在起身拍拍黑管儿的肩拦住他，自已越过他走向张楚岚，抬手揽住他脖子，“小张啊，我挺喜欢你的，真的，作为一名操刀鬼你很称职，分寸把握的很好！不止是你的宝儿，我也是把刀，我身后也有鬼！在场的这几个所谓临时工其实都是被人操使的刀……碧游村我们已经替你们砍掉了，现在陈朵说到底就是我们这几把刀内部的问题了。”
肖自在的语气轻缓极了，“我们自已的问题我们自已决定解决的方式，请你不要再干涉了……好么？”
张楚岚：“……”
虽然有演戏的成分在，但这会儿他是真被吓出了一头的汗，“没有问题！肖哥您说的都对！诶呀，是我的错，这种事不应该等肖哥您说我就该领悟到了！！”
于是就这么说定了，众人决定进城。
出发前，肖自在道：“我和球儿潜回村子把咱们行李顺回来，咱们之后车那边汇合。”
王震球乐颠颠的，不忘回头提醒黑管儿：“管哥，记得通知山下的给咱们开个口子。”
“哦。”黑管儿应了一声。
……
天光大亮。
六个临时工走在前面，张楚岚和宿嫔琳隔着一段距离跟在后头。
宿嫔琳握着牵引绳，稍稍用力将跑偏的陈俊彦拉回来。
“张楚岚，咱们能找户人家收养这狗子么？”她道：“碧游村没了，陈朵又……总不能让它以后去流浪吧。”
“好，交给我。”张楚岚无奈一笑，应承下来。
陈朵第一次自由地走过大街小巷，玩了钓娃娃机，被黑管儿带去买了喜欢的裙子和鞋换上，和球儿去了电玩城，和宝宝一起在街头艺人处让人画了一张真人写生，吃了冰淇淋……
最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奔赴盛大的死亡。
她身上可怖的痕迹蔓延到全身，头发掉光了。
街上所有的屏幕，包括正在拍照或者摄像的围观路人的手机屏幕全都变成了一片空白，空白中心是同一个颜表情：(⊙_⊙)
某一刻，陈朵倒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