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中午。
追踪陈朵的路上，众人也都饿了，便暂缓脚步找了家面馆吃面。
小四方桌，一桌只能坐四个人，张楚岚、宿嫔琳、冯宝宝和老孟一桌，肖自在和王震球坐了隔壁那桌。
宿嫔琳要了碗豆花面，正吃着呢，隔壁桌的肖自在不知怎么的突然呛到喉咙，咳了两声，就在这时，一个不修边幅的邋遢大叔径直走过来，“各位，你们不用着急去了，等陈朵到了老巢再合计怎么下手不迟。”
众人齐齐抬眼看他，王震球嗦完一口面，囫囵嚼了几下吞进肚里，“您是？”
“华中的。”壮汉大叔道，“叫我‘黑管儿’就行。”
“哦哦，来一起吃吧？”
“啊，不了，我吃过了。”黑管儿找了个空位坐下，“有啤酒没？”
“在河边射那两下子的就是你吧？”张楚岚嘴里包着口面，含糊道：“怎么突然露面了？看你像个远程狙击型的，用不着出头吧？”
“哼，可以的话谁愿意出来啊。”黑管儿哼笑，“说不准在坐的各位哪天就会成为我的目标呢，真心没有认识你们的必要…哈哈！要是万一喜欢上你们就更糟了。”
张楚岚：“……”
老孟：“……”汗流浃背了啊，前有一个肖自在，后有一个黑管儿，怎么一个二个的都这么……
倒是王震球乐得开怀，“老孟，宝儿，肖哥，我喜欢这家伙！”
肖自在也笑。
黑管儿灌了口啤酒，道：“不过现在瞎琢磨这些都没用了，任务看来没法短期完成，我总不能一直躲着大家吧，而且，这次看来我一人没戏，现在先不用着急搞定陈朵，等她回到老巢吧。”
他话音刚落，其余几个临时工就都接到了各自负责人的电话。
“诶！”
“什么？”
“这、临时跟我这么说……”
“喂？啊，四哥啊，什么？临时变更任务？”
来了。
宿嫔琳扒拉一口面，敏锐捕捉到听筒中徐四的声音，“你们从六盘水捉住的人公司连夜审了，所有人都隶属于一个叫‘新截’的组织……真是不知道搞什么！虽然不在我的辖区，但居然还有我完全不了解的异人组织……总之，就在刚才，‘新截’已经被董事会定性为邪教……你们的任务更新了：一，无论死活，解决陈朵！二，瓦解新截教，摧毁他们的总部——碧游村！”
……
“黑管儿！透露点吧！透露点儿！”追踪陈朵前往碧游村的路上，捱不住王震球不住的缠磨，黑管儿头大道：“透露神马！靠！早知道就不露面了！”
“嘿嘿，你可是华中的人！”王震球贼笑，“谁不知道华中的那位大姐！开国元勋的后代，家族可不止在圈儿里有影响力……她当大区负责人完全是屈就了。我们负责人不知道的事她可说不准，董事会也畏她三分！这次任务这么不对头，她就没透给你点儿内幕？”
这话一出，车里其余人齐刷刷扭脸望向他。
黑管儿：“……”
“靠！”他抓狂，“你们不要用这种期待的眼神看我！老孟！你tm好好开车！！看前面！！”
被六双眼睛看得头皮发麻，黑管叹气，干脆坦白道：“也没什么内幕不内幕的，得了，我这么和你们说吧——假如这次的任务写成故事或者拍成电影的话，我们才是反派！”
“反派？”张楚岚转身扒着车座，“我们么？”
“对。”黑管解释道：“之前各位不是猜测过公司的目的么？我懒得去猜，索性直接去问了我的负责人……你们猜对了一部分，董事会确实打算在你们失败之后借机对现行的临时工制度问责，但董事会也真心不希望你们失败！”
众人面面相觑。
黑管儿继续道：“其实这次出动全部临时工的真正原因是：董事会没法动用别的力量了。”他哂笑，“一个大区负责人被自已的临时工干掉了？呵呵…董事会头疼的根本不是这个，他们面对的是人口红线有可能被打破的危机！”
“人口红线？”这又是一个新词，张楚岚听不懂。
于是黑管儿给他解释了一番什么叫做人口红线：“我国现在有14亿左右的人口，目前记录在案的异人不超过一万五千人。而不容易记录在案的个体通常都是突然觉醒能力的先天异人，往往引发事端的也就是这些人，但这毕竟是极少数情况……
好，这么算下来，现在我国异人和普通人的人口比例大约在十万到九万分之一的样子，很好，很和谐。
那么我国能够容忍的异人人口比例上限是多少呢？50000分之一！
目前这个50000分之一是世界各国经过研究通行的人口比例，它就叫人口比例红线！”
“如果……”还没等张楚岚把问题问出口，肖自在便接道：“你想问一旦超过这个比例会怎样？”他推了推眼镜，“异人相对于普通人的优势在于个体强，劣势在于数量少，所以生态以内部封闭的小圈子为主。普通人数量庞大，但个体相对较弱，所以对制度和规则更加依赖。正是由于这种差异，所以明明弱小的普通人反而更善于经营庞大的人类组织，比如国家！”
“历史上也不是没有过异人打算站出来领导国家的先例，不过往往下场都很惨……其中最有名的实例就是秦末大战，目生双瞳，号称力能拔山的西楚霸王最终还是败给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混混……而项羽真正的败因就是身为异人，不懂得向大多数平凡人妥协……”
听着这段对自已的认知来说几乎是瞎几把胡扯的讲述，宿嫔琳眼皮子跳了跳，耐心静听。
不同的世界…不同的世界…这是不同的世界……唉。
“懂了吧。”肖自在的话还在继续：“异人是少数的一般人变成的，所以根除异人是不可能的，但异人一旦超过人口红线又会引发危机……所以从古至今的人类领导者不约而同地对异人采取一种态度——异人影响到普通人的话从重处理，异人之间的问题尽量不去规范化，让异人们自已解决，让他们丛林化，让他们去自我淘汰！”
“总之，欢迎异人之间的互相杀戮！”
“这就是哪都通是个公司而不是官方部门的原因！”
“而一旦比例超过50000分之一会怎样呢？原本松散的异人中产生种族凝聚意识的比例会越来越高，普通人大面积察觉异人存在的风险也会越来越高……随着比例继续升高，突破了人类社会某个承压的阈值，类似咱们北魏时期的灭佛，又或者是欧洲中世纪的猎杀女巫事件就会重演！这是任何领导层都不愿意看到的。”
张楚岚听明白了，不过，“你们这都从哪儿知道的！”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啊！
冯宝宝诧异问他：“没看过公司的内刊么？”
“……诶？”张楚岚汗颜，“宝儿姐你也知道？”
“各位。”黑管儿开口：“前几天抓住的包括黄涛在内的俘虏，公司连夜查了他们一个底儿掉。可以断定，他们在接触碧游村前完全是普通人！董事会认为，碧游村里存在着能够自由转化普通人为异人的力量，这力量一旦扩散，人口红线将被彻底打破！”
“那么问题来了，这件事本身是无法可依的，那么拥有这种力量的家伙从道义上又有什么过错呢？”
“所以，公司的常规力量没法出动……对，要对一群无辜的人下手，哪怕不择手段也要阻止他们……这才是董事会不得不凑我们这个局的原因！”
车厢内静默下来。
宿嫔琳心里一叹，马仙洪的确本质上不坏，甚至可以说他和张灵玉一样，是个单纯的、心肠善良的好人，但可惜，就像诸葛青说的那样，他太没分寸了。
例如他嘴上说是认同截教的理念“有教无类”，做的却是让普通人不经艰苦的修行而直接一步登天的事。他根本没教，只是用他的修身炉炼出来了一群骤然拥有了强大的力量，以至于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们。
甚至他接纳进村子里的那些人都没有严格勘察过他们的品性。
这是“有教无类”吗？
当“强大”来得太过容易，被创造出来的就是一群未经筛选、根本不懂得应该敬畏力量的怪物。
人是一种特别容易膨胀的动物，这一点，宿嫔琳自已就深有体会。
更何况，忽然间轻易得到的外力上的强大必定会与心灵上的弱小产生碰撞，一旦放纵心猿、信马由缰，陶醉于突然而来的力量，堕落几乎是必然的。
所以踏上修行之路伊始，她给自已上的第一课叫“克已”。
修行亦是修心，修行当先修心。心志不固，意念不坚，还谈什么修行？
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她与她已周旋久。
*
山清水秀碧游村。
大上午的，风和日丽，阳光正好，王震球戴着个花边太阳帽，手里举着支小红旗走在最前面，笑嘻嘻的吆喝道：“大家看呀！我们终于到啦！碧游村！”
宿嫔琳右手边，冯宝宝背着行囊，身上穿着件纯白T恤，只身前印着四个血红大字：宾至如归。
这件衣服，宿嫔琳愿称之为典中典。
左手边，张楚岚戴着墨镜儿，双手插兜哼着小曲儿，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村头，一堆人围在路边对着他们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这帮干嘛的？也是来投奔马教主的？”
“不像啊？”
“旅游团？”
这里风景的确很不错，宿嫔琳四下望望，忽然瞥见一个熟悉的人影，“王也？”
张楚岚闻声回头一看，果然是王也，“呦，这儿又碰上了！老王啊，怎么哪儿都有你！”
“……”王也无语凝噎，“我还想说这话呢！”
“几位，光临这碧游村是有何贵干呢？”
前边山坡上缓缓走下来一个长发男人，他眼下那两颗痣让宿嫔琳瞬间精准确认了他的身份，老马！村长马仙洪！
哎嘛，不得不说，现在的马村乡确实长得挺帅啊，那小脸蛋儿，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可惜听说后来被马大姐毁容了？
曲彤你坏事做尽！
王震球已经跟马仙洪打上招呼了，“您就是马村长啊！唉！世道艰难，我们几个实在是有些难处，走投无路了！”他随口瞎胡扯，“听说碧游村一直都在招揽人才，我们想来投奔您马村长。”
“哦？”马仙洪不为所动，“那可惜了，这里不……”他话还没说完，张楚岚就拉下墨镜，露出一双眼笑吟吟看着他，“这碧游村就是您当家么？您要是当家人我得劝您一句了——千万别轻易说出不欢迎的话来。”
“我身边的这几块料那可都是神经病！一受刺激当场发疯对谁都不好看……”张楚岚把墨镜往胸前口袋一别，“村长，谈谈？”
马仙洪：“……”
宿嫔琳：“……”谁是神经病了？谁神经病了！那几块料就算了，怎么还把她也算进去了呢。
……算了，她忍！
张楚岚和马仙洪进屋密谈去了。
外边，“临时工牌旅游团”这边六个人站成一排，对面是几个碧游村上根器。
宿嫔琳认得出的有邪道赵归真，这货身上血孽很重，满身的邪气，让人厌恶；还有高高壮壮的哈日查盖，他的特征太明显了；再有就是傅蓉，那一身厨子打扮以及别在后腰的两把刀……至于其余几个她就认不出了。
好一会儿，张楚岚和马仙洪才一前一后走出来。
“子桓，给他们安排住处。”马仙洪吩咐对面那个黄色头发的青年。
“谢啦！”张楚岚笑嘻嘻道：“放心，马村长，吃住我们都给钱！”
待双方分手，众人走远了些，张楚岚才轻声道：“很顺利，大家。只要暂时不对陈朵动手，咱们就可以待在村子。这期间我会去纠缠马仙洪，各位，尽可能的去了解情况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