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了顺心气,宿嫔琳这才放眼打量四周环境,但见金光万道、瑞气千条。
挠了挠头,她从武器盒子里取出把剑变大,御剑飞离那处光秃秃的山巅,绕着着山体飞行了几圈,这才找到金光的出处——
那放光之处,原是另一处山顶的四方石上紧紧贴着的一张帖子,上有六个金字:“唵、嘛、呢、叭、咪、吽”。
宿嫔琳:“……”
她看着这座整体外形好似一只手掌的山体狠狠地沉默了。
这、这不会是……
拜托!那可是大圣欸!!!
宿嫔琳没有任何犹豫,当即御剑降落至山根下绕了一圈,找到被压在五指山下的孙悟空。
这厢,她一番动作早惊动了山崖之下的大圣。见一相貌灵秀、形轻气清的姑娘落到跟前,且周身金光焰焰,功德满身,他叫道:“你是哪个?”
“我?我是嫔琳。”宿嫔琳笑笑,在他旁边盘腿坐下,“你是孙悟空孙大圣吗?”
“是,是俺老孙。”被压在这石匣中三百余年,口能言而身不能动,孙悟空早就无聊地要发霉了,“你这女娃认得我?”
头上生苔藓,耳中生薜萝,鬓边少发多青草,颔下无须有绿莎,眉间土,鼻凹泥,十分狼狈,指头粗,手掌厚,尘垢余多。
这就是孙悟空现在的形象。
见他露在石洞外的头脸和一条手臂脏兮兮的根本不能看了,宿嫔琳心下不忍,便抬手掐诀一挥,泥猴摇身一变,又成了个干干净净的体面猴。
“我怎么不认得你?”她两只眼睛亮晶晶的,bling bling闪着面见偶像的光,难得腼腆:“齐天大圣孙悟空嘛!我从小听你的故事长大的,可喜欢你了,今日有缘来到此地,特来看望你。”八百米厚的童年滤镜让她看着猴子那张凹脸尖嘴的孤拐面都怎么看怎么帅气可爱。
孙悟空:“……”一时间,他这个“老实人”都被镇住了,颇有些不好意思。
好在他面上也是毛绒绒的,就算羞涩脸红也看不出来。
“承看顾!承看顾!我在此度日如年,更无一个相知的来看我一看。你从哪里来也?”
“我从家来,如今四处游历,去向不定。”宿嫔琳道。
故事的开头总是这样,适逢其会,猝不及防。
自此,宿嫔琳便在山崖底下住了下来,监守孙悟空的土地、山神、五方揭谛等见她只是每日与妖猴说说话儿,给他些吃的,并不去揭那山顶上的压帖,便也不管她。
宿嫔琳现在只庆幸自已太有先见之明,提前在仙船里备下了各种生活用品,吃的喝的更是一样不少。
“大圣,来吃点水果吧。”她把半抓香蕉并两个苹果和几个剥好的橘子放到孙悟空面前,“都是些凡果,你别嫌弃。”这些都是她用水灵珠冻在船里的鲜果,果然这就派上用场了。
孙悟空喜笑颜开,火眼金睛滴溜溜的转,“哪里哪里,我吃了三百多年的铁丸铜汁,嘴里早淡出个鸟来了,多谢妹子。”抓起一只苹果就大口啃起来。
看得宿嫔琳无比心酸。
一人一猴朝夕相伴,闲时谈天,她偶然提起自已曾经的“游历经历”,然后便一发不可收拾了,从《仙剑一》的故事改编到《仙剑七》,再到什么《聊斋》啦,什么《白蛇传》啦,什么《凡人修仙传》啦,什么《红楼梦》啦……
她大概的确很有说书的天赋,把猴哥唬得一愣一愣的,暗地里日常竖起耳朵听故事的更是不止他一个。
除了吃饭、睡觉以及跟大圣聊天打发时间以外,宿嫔琳更多的时候是伴在猴哥旁边默默打坐修练。
她发现,来到西游世界之后,四颗灵珠恢复力量的速度快得不像话,跟之前的龟爬比起来简直就像是坐了火箭一样。
山中岁月容易过,这一伴就是七个寒暑。
让宿嫔琳欣喜若狂的是,从第三个年头开始,她居然在修行上得到了大圣的指点!
齐!天!大!圣!孙!悟!空!的!指!点!!!
哈!哈!哈!
光这一点就够她吹一辈子的了,说出去不知道要羡慕死多少猴哥粉嘿嘿。
这日,她刚御剑飞去东土那边人类国度的集市上补充了物资回来。
就见孙悟空扭扭捏捏、不太好意思的跟她张口道:“嫔琳妹子,俺老孙想托你一件事。”
宿嫔琳边把东西收进仙船里边问,“嗯?什么事,猴哥你说。”
“我原是东胜神州傲来国花果山水帘洞人士。”孙悟空思念起花果山,神情悲切,感叹不已,“然我不走此路者,已三百余年矣……”
原来他是想拜托她帮忙走一趟花果山,看看他那群小的们。
“这有何难。”宿嫔琳笑道,她也早就想见识一下花果仙山了,“只不过我不认得路,不知道傲来国花果山在哪,你得大致为我指个路,我好去寻,另外再给我个取信的凭证,我见了他们也好说话……”
“好说好说。”孙悟空拔下一根猴毛变成个小孙悟空交给她,又为她指了去往花果山的方向和路径,“承妹子看顾,没齿难忘。”
宿嫔琳当即收起仙船,出发。
东洋大海,烟波荡荡,巨浪悠悠。
她足足在天上飞了半个月才来到花果山地界。
御剑落下一看,却只见那山上花草俱无,烟霞尽绝,峰岩倒塌,林树焦枯,一派荒芜颓败之象,哪有半点仙山洞天福地的妙景?
……是了。她这才想起来,孙悟空大闹天宫被如来镇压后,花果山好像也被二郎神杨戬率领梅山七弟兄放火烧坏了,后来花果山的猴子们似乎还被猎人们捕的捕杀的杀,过得十分凄惨,孙悟空回来后还曾为他们报仇来着。
纵身跃至地面,宿嫔琳收起飞剑,高声喊道:“有人、有猴吗?有没有猴?小的们还在不在,我与你们大圣相识,你们大圣被困五行山下,托我来看看你们!”
叫了一会儿,忽听得那芳草坡前、曼荆凹里一声响动,七八个小猴跳了出来围拥上前,“这位仙子,当真是大圣爷爷托您来家看顾我们?”
见它们蹦蹦跳跳的颇为可爱,宿嫔琳笑了笑,从包里把那只大圣猴毛变的小孙悟空托出来,“是啊,你们瞧,这是不是你们大圣的?”
只见小悟空从她掌心奋力一跃,跳至小猴子头上,咿咿呀呀的也不知说了些什么猴语,之后又变回了猴毛。那些小猴子们见此一个个垂泪叫道:“大圣爷爷!是大圣爷爷!”
取信了它们,宿嫔琳这才明知故问道:“花果山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仙子有所不知……”群猴闻言,一个个更是涕泪零落,“自大圣擒拿上界,这山被二郎菩萨点上火,尽毁了,小的们也被烧杀了大半。我们蹲在井里,钻在涧内,藏于铁板桥下,得了性命。及至烟消火灭,出来时,又没花果养赡,难以存活,别处又去了一半。我们这一半,捱苦的住在山中,如今此山上,我们老者小者,只余两千把。”
“却才听得仙子声音,知晓您受大圣爷爷相托,特来接见,伏望扶持!”
“现今你们山头可有什么领头执事的?”宿嫔琳问。
“有!有!”群猴忙不迭道,“还有马流二元帅,奔芭二将军管着。”
“你们速去报与它知晓,说我来了。”
那厢,马流奔芭闻报,忙出门迎接。
宿嫔琳跟着它们一路行来进到深山,但见青石烧成土,碧砂化作泥,松倒柏稀,柘绝桑无,柳焦竹少,涧底泉干。
洞前,正听到马流奔芭吩咐底下小妖,“快安排椰子酒来,与仙子接风!”
“且慢。”宿嫔琳抬手将它们拦住,“饮酒就不必了,还是正事要紧。”
说着,她抬头一望,瞬身上了山巅。
这处视野开阔,可将四下倾颓枯败之景一览无余。
叹了口气,她当即用水、火、风三颗灵珠施法,顷刻间,花果山周围自山脚下开始,浓浓白雾蔓延开来,凝聚不散。
又用水灵珠为花果山布了一场灵雨,将山洗青了。
也好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天地间五灵之力十分充沛,灵珠恢复了力量,不然还真没办法解决花果山的问题。
做完这一切,她才飞身而下。
群猴正躲在洞中避雨,宿嫔琳吩咐当中的马流奔芭,“我已施法布下甘霖将山洗青,待雨停后,你等好生带领麾下小妖,前载榆柳,后种松楠,桃李枣梅等尽皆移栽过来,将花果山重新侍弄收拾好,此后积草屯粮,乐业安居。花果山周围业已被我布下迷阵,可使你等不受外界侵扰,逍遥自在。”
“只有一点。”宿嫔琳警告道:“你等切记,务必管束好下面的小妖,教导小的们向善,绝不可作孽行恶,杀生吃人,如若让我知晓,绝不轻饶!”
“仙子放心!仙子放心!”马流奔芭与众猴个个领诺,急急向她保证:“从前大圣爷爷也教导猴儿们修身自持,我们向来咬松嚼柏,喜食花草瓜果,虽也偶食荤腥,但从不吃人!小的们这些年苦捱过来也从未吃过人,仙子且放宽心罢。”
“嗯。”宿嫔琳面色和缓下来。
一只瘦巴巴的小猴子突然骨碌碌滚到她脚边,眨巴眨巴大眼睛,手脚并用的抱住她的腿往上爬。
“小猴儿休得无礼!”一只老猴赶紧把那只小猴子撕下来。
宿嫔琳笑笑,摸了摸小猴子毛茸茸的脑袋,“不碍事。”她想到仙船里新补充的那一批瓜菜物资,倒正好能应应急。
宿嫔琳在这花果山上待了半年多,给它们当了半年多的老大,直到帮助猴子们把花果山复原得差不离,看起来又一片郁郁葱葱、复旧如新,像那么回事了,猴子们的生活也渐渐步入正轨了,她才动身返程。
“我还要回去跟你们大圣说说这里的情况,就不多留了,你们却都要仔细看家守业,依时插柳载松,毋得废坠。好好保重。”
马流奔芭诺诺领命。
“仙子仙子!”一群小猴子们捧着紫巍巍的葡萄、香喷喷的梨枣、黄森森的枇杷、红艳艳的杨梅围过来,有的是给她的临别赠品,有的是托她带给它们猴王的果食。
宿嫔琳也不嫌麻烦,一一收下,冻好了放进仙船里。
“仙子慢走~”众猴挥泪相送。
又是半个月的御剑飞行。
五行山下,孙悟空望眼欲穿,“嫔琳妹子,你可真是让俺老孙好等!”
“猴哥别急啊。”宿嫔琳笑笑,在他旁边坐下,再次掐诀给他清理了一下,“且听我慢慢跟你说来……”
她细细将花果山的情况给他说了一遍,又讲了讲她与小猴子们这半年之中的所作所为。
直听得孙悟空又是恼怒又是悲切又是感动,一张猴脸上的情绪千变万化,别提多丰富了。
见他这番情状,宿嫔琳放出仙船,将里头冰着的瓜果们解冻,摆到孙悟空面前,笑道,“这些都是从花果山给你带的,猴哥你尝尝。”
孙悟空也笑,“好好好……”
暮去朝来,居诸不息,转眼七年七年又七年……
就连宿嫔琳自已也没有想到,她会在这个世界待这么久,比上个世界还要久,久得多得多。
而且,上个世界的天界十年于她而言只是一瞬间,但在这个世界,却是实打实的一百二十九个年头。
宿嫔琳有时也会摸着自已依旧年轻滑嫩的脸或是顺着自已依旧乌黑油亮的头发想:到底是她身处异世界时自身的时间也是停滞的呢?还是她早已因为修练而脱离了凡人的范畴?
最近,回家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这真是她最舍不得的一次分别了。
偏偏人生充满了离别呀。
“今日吹的这是什么曲子?从前没听你吹过。”孙悟空捏着朵小花忽然发问,“我听着旋律欢快,甚是悦耳。”
宿嫔琳笑而不语。
“大圣,我要回家了。”
孙悟空怔了怔,笑道:“也是,百年未见你家去过了。”他把小花别到自已耳朵上,“来,把手伸过来。”
“?”宿嫔琳虽不解,但还是依言把左手递了过去。
就见孙悟空手指在耳朵边一拈,拈出根“绣花针”来,“绣花针”随即变得像铅笔一般大小,被他捏着在她手心画了个什么图画还是字?
她所有的注意力都第一时间集中在如意金箍棒上了,没来得及上心。
直到孙悟空复又收起金箍棒,宿嫔琳才回过神看着自已白里透红的掌心,懵懵的问他:“什么?”
“保你个安身的方儿。”孙大圣笑嘻嘻的晃晃手臂,把草编的花环戴到自已头上。
“哦。”她便又懵懵的点头,“谢谢猴哥。”
时间快到了。
她起身,“大圣,我走了。”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