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雨没有片刻犹豫,跳下马车,拔下自已的剑,拎起地上的尸体就走。
驭位上远山表面淡定,心中却久久不能平息。
这是他第一次见匈人的奴隶。
也是他们公子第一次亲自动手杀人。
路行渊回到车厢,看见仍在熟睡的隗泩时,眼底的寒意散去了一些,再度将人靠在自已肩上。
那“啊啊啊”的声音回荡在他耳边,渐渐的变成了,
“杀了我……杀了我……”
隗泩睡得迷迷糊糊,好像听见谁说什么匈人、奴隶,没太听清,动了动在路行渊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了。
不久,马车行至岔路口,车厢里传来路行渊低冷的声音,
“走关城。”
“公子,走关城吗?”远山确认了一遍。
“关城。”
路行渊声音很低,像是怕将人吵醒,眉眼间却闪过一丝狠戾。
远山不解,明明另一条路更近,且也不会遇上使团。若是走关城就需要绕个大远,多出一两日的路程。
他心里想着,却没敢多问。
掉转马头,向着去往关城的岔路口驶去。
————
马车四日后到达了离国的边城之一,一座不算大的城池——关城。
临近城门,
马车里隗泩将手伸到路行渊面前,
“公子,你给我把把脉,我这嗓子怎么还不好?”
他脖子上的淤青已经消的差不多了,嗓子却依然沙哑。
隗泩担心自已是不是伤了声带之类的,现在的声音他自已听着都难受。
路行渊瞥了一眼送到眼前的手腕,并未抬手,只低声道了一句:
“话太多。”
“?!”
隗泩愤愤地收回手,
[你不看就不看,还嫌我话多。]
远山见状拍了拍隗泩肩膀安慰道:
“大侠别伤心,公子是说,大侠话说太多,嗓子才好的慢的。”
“跟他俩比,我话确实多。”
隗泩说着摸了摸自已喉咙,
“还是我水喝的太少。”
天气闷热,他们带的水眼瞅着要见底。
好在前面就是能进城了。
不一会儿马车就到了城门口。
城门士兵意外地热情好说话,随便问了一句来意,他们就以商贾身份进了城。
隗泩正想着找个茶楼喝壶凉茶,
一入城,却愣住了。
不止隗泩,远山和迟雨也蹙起了眉头。
这关城实在古怪。
城外郁郁葱葱,生机盎然,城内却黄土飞尘,毫无生气。
正值晌午,烈日当空,空旷的大街,家家大门紧闭,连个摆摊的小贩都没有。
一户人家突然冲出个孩子,紧跟身后的男子冲出来,一把将孩子抱起,捂住孩子的嘴,慌慌张张地张望了一眼就往回跑。
瞥见他们的马车,更像是见了鬼一样,门关的“哐当”一声,
声音响彻整条街道。
片刻,街上再次恢复了死寂,只有门板摇晃。
“公子、大侠,坐稳了,此处古怪,我赶快一些,争取尽快离开这里。”
远山话才说完,扬起的马鞭还未落下,却听身后车里传来路行渊的声音,
“停车。”
驭位上,远山和迟雨对视一眼,
平素他家公子最讨厌多管闲事,今日是怎么了?
二人不敢问,靠边停下马车。
车上隗泩也纳闷,他只是感觉从进了城开始,路行渊周身散发出来的气场,就格外瘆人。
他一直在车上不敢出声,生怕一个不小心,又触了路行渊的霉头。
脖子上的印子快消了,肩膀上的牙印可还在呢。
马车停稳,路行渊下了马车,隗泩本不想下去,却被路行渊看了一眼,溜溜地跟了下去。
四人走在空旷的大街上,四下无人,路行渊走在前面不急不缓慢。
隗泩紧紧跟在路行渊身边,总感觉到有无数双眼睛在正偷偷地盯着他们。
远山牵着马车,马匹莫名躁动不安。
迟雨握紧手里的剑,视线警惕地扫过每一个视线的来源处,
墙的拐角、门缝里,或者是窗户的后面。
走出不远,路行渊停了下来。
隗泩抬头一看,是一家叫万茗香的茶楼。
茶楼的牌匾挂着网灰,店门敞开着,能看见里面有几张破旧的桌子,上面摆着空茶碗。
隗泩拧着眉左右看了一圈,这一整条街,就只有这一家店开着门。
外面艳阳高照,这茶楼里却格外阴森。
他虽然口渴,可是这店怎么看都进不得。
他小心地抓住路行渊的衣角,
“公子,还是别进去了吧。”
他才说完,路行渊抬脚就迈了进去。
远山和迟雨再次对视一眼,这么脏的地方他家公子竟毫不犹豫地迈了进去。
实在反常。
“公子,我不渴了。”
隗泩小声嘀咕着,紧紧跟着路行渊走了进去。
远山守在了门外。
迟雨进门就前后左右地打量了一圈。
这房子破旧,盖了少说有十来年。墙角挂着蛛网,二楼的围杆却是新换的。桌子边沿有刀砍过的豁口,视线顺着桌腿向下,在接近地面的位置,有几点褐色的污渍。
隗泩吸了吸鼻子,总感觉这屋里有种似曾相识的味道……
“各位客官是过路的?天气炎热,来壶凉茶?”
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吓得隗泩一哆嗦,他一把抓住了路行渊的手臂。
脱口而出:“鬼呀~”
后厨的门帘掀开,走出来一个佝偻的老人。
老人笑起来满脸的褶子,耷拉的眼皮仿佛将他的眼珠子全部遮住,只留了一条窄窄的眼缝。
老人将手里的托盘放在桌上,笑道:
“公子莫怕,这世上是没有鬼的。”
老人笑得隗泩寒毛直立,他抓着路行渊就想往后退。
却诧异地看着路行渊抽出帕子,擦了擦凳子后坐了下去。
老人的嘴角的弧度几不可察地弯了弯,且在下一刻僵住,
“婴儿血一碗、处子皮两张,白骨磨成泥三两。”
路行渊好听的声音,说着瘆人的话语。
隗泩吓得直接跳到了迟雨身边,
这大变态说什么呢?
终于要原形毕露了?
路行渊的一段话好像是什么秘语。老人佝偻的背脊瞬间伸直,双手向身后背去,再伸出来时,一手握着一把剁骨刀。
“来者是何人?”
迟雨剑已出鞘,路行渊却微微抬手,制止了迟雨直接砍人的动作。
“问路人。”
路行渊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碗浑浊的茶水,向前一推。
又摸出二两银子放在了桌上。
老人看着路行渊的动作,往楼上扫了一眼,一些刚露头的人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回去。
老人狐疑地歪了下头,
“公子是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