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黑,大雨无风,
城南树林中,遍地横尸。
长剑刺穿身躯,将人钉在树干上,气息全无。
黑衣人握着剑柄的手不住颤抖,仿佛握着的不是剑柄,而是他那颤抖的灵魂,
“我……我杀了鬼泩……”
话音未落,被钉在树上本该没了气息之人猛地睁开了双眼。
黑衣人瞳孔一震,瞬间拔剑退出几十米外。
“卧……噗!”
隗泩刚睁眼,便感觉利刃在肚子里割过,生生穿了出去,
喉咙一紧,骂人的话被一口鲜血呛了回去。
抬眼望去,只见不远处一黑色人影手握长剑立在雨中,剑上血迹被雨水冲进脚下淤泥。
感官尚未来得及完全苏醒,身体已条件反射般地挥剑砍了过去。
霎时剑气破开雨幕,
只听哐哐几声,三根一人多粗的大树齐齐被拦腰截断。
对面黑衣人面色惊惧,双脚在淤泥中拖出两道深沟,猛地撞上身后树干,嘴角瞬间渗出红色。未有片刻犹豫,闪身就逃。
而隗泩惊讶地看向手中玄青色长剑,竟有几分激动。
我天,好久没做过这么带感的梦了!
就要提剑追上去,
“噗!”
又一口血喷涌出。
隗泩浑身的力气一瞬间被抽走,身体无力地下滑,直至坐进脚下的泥泞里。
恍然间,
如梦初醒。
耳边雨打着树叶啪嗒啪嗒响,也打在他尸体一样冰冷的身体上。
大雨冲不散的血腥味,一个劲儿地往他鼻子里钻。
迷茫望向四周,
昏暗中树干的黑影层层叠叠地伫立着,在他模糊的视线里墓碑一样阴森压抑。
地上一个又一个的黑影怎么看都像是人的尸体。
明明刚才还是正午,他参加暑假公益活动给山区老奶奶修屋顶,被晒到头晕目眩。不过是眼睛一闭一睁的功夫,
天怎么黑了?
雨什么时候下的?
这是哪啊?
是梦……
隗泩试图自我安慰,可腹部的疼痛钻心刺骨一般真切,仿佛在提醒着他:
这不是梦。
隗泩惊慌失措,乱扫的视线悚然一滞,
“妈呀~”
右手边一张倒在淤泥中的人脸,正瞪着两个空洞的眼珠子死不瞑目地盯着他。
隗泩惊呼一声,险些直接全剧终。
一些不属于他的画面,就在这一刻横冲直撞地向他脑子里挤。
画面里他身轻如风,穿梭在一群黑衣人当中,挥剑破雨,行云流水地划开人颈间的皮肉,剑剑毙命。
隗泩这辈子做梦都未如此帅气逼人过。
可同时他也真切地意识到了一件事,
他穿了!
穿成山村小哥借他看的那本男频爽文小说里的角色,
——刺客榜首鬼泩!
一个名头响亮却极为不重要的小炮灰。
原文里关于他的内容只有一句:
连刺客榜首鬼泩都死在了刺杀的路上。
本来只是因为和自已名字同样有一个“泩”字,才稍微留意了一下,
不成想竟穿成了这个倒霉蛋!
隗泩欲哭无泪。
他是在原主死亡的一刻穿过来的,同时穿的还有他的肚子。
隗泩勉强抬手捂住窜血的伤口,紫黑色的血仍从指缝间不停地往外涌。
“救命啊~”
虚弱无力的呼救声从嗓子眼里挤出,周围没有一点活气。
瀑布一样的大雨依旧毫不留情挤压着空气,一点一点儿带走他的呼吸。
死就死,活就活,让他穿过来,又半死不活地等死是几个意思?
隗泩抱怨命运拿他当游戏,
绝望之际,
雨声中突然传来“啪嗒啪嗒”的几声。
他努力睁开双眼,模模糊糊中看见两个人影正朝自已走来。
“救我……”
他勉强张开嘴,意识却在此时随着这细声的求救一起消失在雨里。
片刻,
两个身着古装头戴斗笠的人来到了昏迷的隗泩面前,
一人转身去清点尸体,一人蹲在隗泩跟前瞧了瞧,突然嘴角一勾,扛起就走。
……
…
宽敞空旷的屋子里,只有简单的桌椅,和一张不大的棕色木床,床上一身淤泥血污的隗泩再次痛苦地睁开双眼。
他转动着眼珠子,望了望四周,片刻才想起来自已穿书的事实。
被救了?
隗泩浅浅松了口气,虽然从头到脚都有种麻木的疼痛,好歹自已还活着。
这时房门传来“咯吱”一声。
隗泩艰难地偏过头,
恰好床边柜子上的烛火炸开一个小小的灯花。
一个修长的身影自烛火后缓步走了进来。
来人一身浅色素衣长袍,干净得近乎一尘不染。半束起的头发,仅用一根木簪固定。简单的装扮,却被穿出了一种看淡世俗的淡然感。
还有那精雕玉琢的五官,立体但不生硬,柔和且不乏男子气。可说他英俊也可说是俊美,但偏又不会将他误认成女子。
隗泩的视线落在这张脸上便再无法移开。
怎么形容呢……
他苦思冥想,却只在脑子里汇聚出五个大字,
这还是人么!
大抵是那不落凡尘的仙君,美得清新脱俗、不可方物,任谁都移不开眼。
只是这人皮肤白得没什么血色,带着些久病未愈的羸弱感。
“少侠醒了?”
仙君般的公子在距离床边还有一小段距离时停住了脚步。不止人长得俊,声音淡淡的也很是好听。
隗泩虽然疼痛难忍,但他还是强撑着想要爬起来向对方道谢,然而当他努力想要抬起头时,却惊恐地发现自已的脖子以下仿佛失去了控制般,完全动弹不得。
我瘫痪了?!!!
隗泩惊恐地瞪着充血的双眼。
俊美的公子仿佛看出他心中所想,淡笑着道:
“少侠莫慌。家中侍从在林中遇上少侠时,少侠已重伤昏迷,中毒且深,以免毒素扩散,只能暂且封住少侠的经脉,待毒解才可活动。”
呜呜~
我就知道命运还是眷顾我的!
隗泩双眼噙泪,
“恩人,我终于等到了你。”
终于是让他遇上了人美心善的好人了。
隗泩恨不得扑上将恩人抱住大哭,若不是不能动,定是要竖起三根手指对天立誓,
“公子救命之恩,日后定当涌泉相报。”
“少侠言重了,不过有一事,在下不知当问不当问。”面前恩人公子十分谦和有礼。
隗泩声音沙哑无力,却坚定地道:
“知无不言。”
“少侠晕倒的林中还发现了许多横尸。敢问可是与少侠有关?”
前一秒刚信誓旦旦说知无不言,此刻隗泩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回答。
若说那些人是他杀的,但他不是坏人,他貌美的恩人公子会信吗?
见隗泩突然没了声音,他貌美的恩人公子面上露出一丝失落和难过,却仍然十分有礼地问:
“少侠可是有难言之隐不便与在下明说?”
“也……也不是。”
被那么好看的一张脸略带委屈地望着,隗泩分分钟缴械。
“那些人算是我杀的,但他们都是一个十恶不赦之人的手下,死有余辜。”
恩人公子脸上的难过之色果然瞬间退去,隗泩心道:
向救命恩人隐瞒身份,果然是不对的!
烛台上的火苗跳动着越窜越高,将人影拉得像张牙舞爪的怪物。恩人公子依然笑得温润,
“这么说,少侠是路见不平的侠客?”
说着拿起烛台边的剪刀,“咔嚓”一声剪去了烛火中长出来的那节烛芯,
“或是受何人之托?”
“……”隗泩又一次被问住了。
书里原主是死在了刺杀大反派路行渊的半路,想来那些定皆是那个人爪牙。他理所应当地将自已归为行侠仗义的为民除害的侠客。
被这么一问,才突然觉得原主身为刺客,被雇佣杀人的可能性仿佛更大。
可事实上除了林子里杀人的场景,以及自已是谁,其他的事情他一概想不起来。
无奈,隗泩只得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杀是我杀的,但是恩人公子问的事情,我好像不记得了。”
这样的解释说出来他自已都不信,可面前善良又貌美的恩人好像信了。
“原来如此。”恩人公子放下剪刀,“敢问少侠尊姓大名?”
“隗泩。”
隗泩毫不犹豫地报上了自已的名字。
“隗泩。”善良的恩人公子重复着他的名字。灯芯被剪去一截后,火苗小小的一朵,映着恩人公子的脸色也跟着暗了许多,
“林中三十二人皆被一剑毙命,如少侠般剑法绝伦之人,在下只听闻过一个。”恩人公子抽出手帕擦了擦摸过剪子的手,
“少侠可听说过全天下的刺客和暗卫皆有一个众所周知的噩梦,那个只在夜里出没,遇上只有鬼能活命的刺客榜首。巧的是与少侠名字有同样一个‘sheng’字……”
隗泩心头莫名慌乱,眼瞅着恩人公子已经猜出了他的身份,连忙解释,
“恩人别误会。我绝对没有想要隐瞒的意思。隗泩真的是我的名字。至于鬼泩……”
[是这具身体的名字。]
这样说恩人公子大概会感觉他有大病。
隗泩想着,继续解释道:“是一个绰号。恩人放心,我绝对不是坏人。”
隗泩话说的急,生怕恩人公子不相信,
而他的恩人公子却缓缓背过了身,
“迟雨。”
一阵凉风忽地吹过,烛台上的小火苗微微一晃,险些熄灭,一明一暗间,房间里便多出两个人影。
二人拱手立于恩人公子面前。
迟雨?
!!!
隗泩停顿了0.1一秒,转瞬瞳孔悚然一震,
那不是大反派路行渊身边的暗卫吗?
怎么会……
恩人公子清风一样的声音此刻仿佛突然镀了层寒冰,
“埋了。”
隗泩以为自已耳朵出了问题,
埋了?
埋谁?
活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