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秦仲商已与贤王商讨好了一个自认为两全其美的计划。
他上书要求质子必须由乐丹太子亲送边城,以表两国交好之诚意。
贤王则负责半路截杀,然后将罪名强加给乐丹太子。
二殿下承诺贤王,乞丐太子死在乐丹,两国协议被破,他会以离国名义,要求乐丹国主废储另立,方才重订休战协议。
近些年离国愈发强大,乐丹国主绝不会想因此开战。
秦仲商自以为说动了贤王,却不知贤王从不是会信守承诺之人。
但如今显然贤王那头出了岔子。让他们接到了活的太子。
然而这个太子,却与传闻中相差甚远。
奇怪的是那日贤王说起他们的乞丐太子,与传闻中并无大差。
除了一些贬低的话以外,还提及了一个事儿。说是乞丐太子最近染上了男风,养了个小男宠。
在秦仲商的印象里,男宠就是梦青竹里面的小倌,各个花枝招展,柔弱可欺的模样,举手投足皆谄媚做作。
方才他一直盯着太子身旁的男子打量,
上车时那个无论面对谁都不卑不亢之人,哪里像个男宠?
如今乞丐太子不像乞丐,男宠不像男宠。
他甚至怀疑是不是接错了人,或是被乐丹给掉包了。
本来想着一个病秧子,即便贤王失了手,也不难解决,但见了路行渊之后,不知怎的,他心中莫名慌乱不安。
偏在这时,一旁坐在角落里的那个,还一直用眼神偷瞄他,实在碍眼,
“孟大人,有话直说便是。”
秦仲商不耐烦地看过去,想刀人的眼神,藏都藏不住。
孟千承忙低下头,避开秦仲商的视线,不敢与其对视,用蚊子一样细小的声音开口道:
“秦大人,下官……下官……”
本次来接太子归国的使团,总共就来了三位使臣,当中官职最大的当属任职礼部侍郎的秦仲商。
这便也可看出离国对这个太子是有多不重视。
另外两个使臣,一个是炤州刺史张格,官四品下。最后一个就是这个孟千承。
孟千承。在三人中年纪最轻,官职最小。
他是今年的科举榜眼,却迟迟未被分配官职,直至朝中择人出使乐丹接太子,他才临时被封了七品小史官。
到任第一天直接上了马车,赶往乐丹。
一路上他处处看两位大人眼色,坐车都走在最角落里,生怕碍了人眼。
这会儿本是依旧缩着肩膀坐在马车里的最边上,正如往常一样,小心翼翼地偷偷观察二位大人的动态,却突然被点了名,一时慌乱说话都磕巴了。
“孟大人,你能不能大点声,跟个蚊子一样。好歹是新科榜眼,竟怯懦成这般模样,说个话扭扭捏捏,成什么样子。”
炤州刺史张格属三人当中最年长,已过不惑。也是整个使团唯一见过路行渊的人。
为人性子直,最看不惯孟千承这唯唯诺诺的样子。
来时的路上,便已奚落了他一路。
孟千承本就低着的头,低的更低了。
他不知该说什么,可他即便低着头,也能感觉两位大人不耐烦的视线,于是怯懦地开了口,把方才心中所想道了出来,
“下官曾听闻过关于太子殿下的传闻……”
传闻中的话自是不可出口,他便直接道:
“如今得见,太子殿下身姿卓越、气度不凡,实乃天佑大离。如今太子殿下归国,必是良储。”
孟千承不想,他这一路上头一次大声说话,一番肺腑之言之后,两位大人的脸色更难看了。
皇帝总共六位皇子,太子在外为质多年。如今其他皇子在离国早已经有了自已的根基。朝中大臣更是早已经有了自已拥护的人选,哪个听了孟千承这一番话还能高兴的起来。
张格瞧孟千承,当真是越瞧越心烦,
“孟大人,殿下若为良储,自是我大离之幸事。不过同是在朝为官,我好心提醒一句。储君之事,岂是你我能妄言的,什么传闻不传闻,皆是无稽之谈,莫要再口出狂言。”
孟千承吓得赶紧闭上嘴,一次的大胆直言,换来的是低得更低的头颅。
遂又往边上挪了挪。
秦仲商突然看向张格问,
“张大人入朝多年,当年殿下出使乐丹为质,张大人可有到宫门口送行?”
张格嘴角抽动,好像知道秦仲商要问什么。
而当年太子才八岁,他只见过一眼那瘦小的身影。如今十三年过去,已过了及冠,纵是他有火眼金睛也认不出来。
但如今人已经接了,认错和认不得乃是同罪,都是要掉脑袋的。
“太子殿下为国出使为质,下官岂能不到宫门相送。想当年殿下年仅八岁,其勇气及魄力,令在场所有文武百官及黎民百姓皆为之敬畏。”
谁不知道,当年的小太子同此刻坐在角落里,头都不敢抬的小史官没什么来两样。
说是临危受命都是好听的,不过是临时抓来挡灾的罢了。
到了张格嘴里说的如此好听。
“张大人所言极是,我等能来接殿下归国,实乃你我荣幸。殿下面前好生表现,兴许回去后,殿下还能给张大人加官进禄。四殿下知道了,想必也会为张大人高兴的。”
“秦仲商!”
张格险些没压住火气,站起身又坐了回去,
“若真有此等好事,你我同来同回,必是也少不了秦大人的一份。二殿下一定无比欣慰。”
二人你来我往,谁也没占着便宜,互相咬了一嘴毛。
角落里孟千承憋闷,
不让他妄言太子殿下,他们却都扯上二殿下和四殿下了。
秦仲商没从这老东西嘴里套出话,嘴上又没占到便宜,越发郁闷。
只是如今若是接太子便接错了,也只能将错就错。
难只难在,二殿下给他的命令是,绝不能让乞丐太子活着回泾安。
————
此时另一辆马车上,路行渊突然拉起了隗泩的手,
隗泩一吓,下意识地往后缩,路行渊却更用力一些攥着。
隗泩茫然地看着牵着自已的那只好看的手,白皙纤长,骨节分明。
[今天这人又抽的是哪个方向的风?]
一口一个泩儿就算了,怎么突然还牵上他手了。
以往配合他演戏,演完都要被他嫌弃地推开,这会儿乐昭映也不在,他是要演给谁看。
此刻他是完全忘了,遇到山匪时,自已牵了对方多久。
他只知道他现在手心都冒汗了,
隗泩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抬眼看向路行渊,
“公子,挺热的。”
“泩儿再忍忍,日头马上就落了。”
路行渊声音温柔得就跟第一天见时候似的,
隗泩浑身一哆嗦,
他到底要干嘛呀?
这也太瘆人了。
他拼命地回想今天有没有哪里得罪了这祖宗,总感觉他马上就要开口说……
“埋了。”
“!!!”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隗泩以为自已又幻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