隗泩一句话,
围着他的使臣和侍卫们皆是一愣。
众人错愕地看了隗泩一眼,又齐齐地看向一旁被推开后孤零零站着的路行渊。
有个反应快的,转身就冲了上去,护在了路行渊身旁。其他人见状,呼啦一下就从隗泩身边转移到了路行渊的周围。
众人心下忐忑,
这个身形纤长、气质清冷卓然,天君下凡一样的男子,是他们的太子殿下?!
众人震惊中透着难以置信。
他们的太子殿下除了脸色白了一些,简直于传闻中的乞丐太子不着半点边际。
原本将隗泩误以为是太子的时候,就已经超出了他们对太子的想象。
如今可算做是颠覆。
传言果然不可尽心,也没传闻说他们太子有这般天人之姿啊!
被重重围住的路行渊微微皱了皱眉。
有个侍卫望着路行渊看得正了神,突然对上路行渊那双漆黑冰冷的眸子,吓得忙不佚垂下头,后退了几步。恨不得藏到其他人身后。
他感觉太子殿下在用眼神说:你离我远点。不然就杀了他。
旁边隗泩身边一下子空了,终于自在了不少,视线却落在插在地上的羽箭上。
这支箭的箭羽颜色十分特别,一半是浓郁的红色,一半是明艳的黄色。
如此特别的箭羽,他却见过。
春日宴上,他弯腰撕衣服,起身时差点一箭射死他的那支,就是这个颜色的箭羽。
而此时地上这支显然是在救他,另一边黑箭才是要杀他。
说来,当初也是有两支箭,却是刚好反过来。
红黄险些要了他的命,黑箭是乐施安当着他射杀了山狼。
隗泩猛地转身,仰头望向城墙之上,
乐施安正手握重弓站在上面。
哪一支是他射的?
黑箭……
隗泩恍然想起,
当初春日宴上,为了狩到的猎物不产生分歧,特意为进入猎场的每个人都准备了不一样的箭羽。
太子却用最普通的黑箭?
当时他从树后出来就看见了那个癞蛤蟆付翟。理所当然的就以为那支红黄箭羽的是癞蛤蟆射的,也未注意癞蛤蟆的箭羽是什么颜色。
如今想来,
如此明艳的黄色,即便另一半是红色,又岂是癞蛤蟆一个尚书之子能用的?
所以……
当初要杀他的是乐施安?!
那今日为何又救他?
隗泩震惊且疑惑地望着城墙上,
城墙如此高,隔着这么远的距离……
这么远的距离,还能将另一只箭撞飞,这得是什么样的箭法?
如此又一想,
当初那一箭若是乐施安,便是可以杀了他,却没有。
如今这一箭亦然。
隗泩突然抬手对着城墙之上微微行礼,
谢他方才一箭的救命之恩。
抬头时,却感觉到乐施安的视线,不是落在自已身上而是落在路行渊的身上。
再次想起乐施安当时说的那些话,
抛开他自已都不知道的主子,那么只有一个目的,
就是警告,
警告他,不许伤害路行渊。
那一箭也是。
但望不复相见!
隗泩忽然觉得,同为太子,这或许是乐施安能想到的和路行渊最好的结局。
但是……
[射箭吓唬我是几个意思?]
……
城墙上,乐施安手边放着的箭篓里,插着红黄的箭羽。
“把射箭的人拿下。”
他视线向下,望着被众人围着的路行渊,
脑海里浮现出从前那个孤独的毫无生气的身影。
……
初见那年,他七岁。随父皇狩猎,路过一处有皇家士兵把守,却寂静得像是没人住的院子。
他问身边的侍卫里面住着什么人。
方才知道离国太子在此为质。
因为好奇,他故意放小鹿冲进院子,这才以寻鹿的名义,第一次见到路行渊。
杏花树下,少年身形消瘦,面容清俊冷淡,安静得不像个活人。
他明明什么都没说,对方便唤了声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四个字,从其他人嘴里说出来,他听到的是尊敬,或是谄媚。
而从面前少年嘴里,他只听到了:
离我远点。
他知道,
如果不来乐丹,对方也该被称呼太子殿下。
可如今是在乐丹,乐丹只有他一个太子。
所以他住在金碧辉煌的皇宫,对方却要被关在这不大的院子里。
他有意接近,刻意相处,却依然只接收到了冷漠又疏离的一句:“太子殿下”。
或许是因为好奇,或许是因为某种奇怪的胜负欲。
他越发的想要走近他。
于是在靠近的过程中,他看着路行渊被辱骂、被唾弃,被像犯人一样困在方寸之地。
他想护他,
直到有一天他意识到,路行渊所承受的这一切都来自他的国家。
他想护他,却护不得他。
所以九年,回答他的依然是一句客道且疏离的,“太子殿下。”
他曾以为任何人都走不近那个孤独之人。
眼下那个人的身边却明晃晃地站着一个少年。
……
城墙外,使团见两支箭之后没有其他的异动。
忙不迭地接管了马车,恨不得赶紧跑,实在是丢不起这人。
使团认错太子这个事儿,给乐丹边城将士们无聊的生活,又平添了不少乐趣。估摸着能笑到打仗。
路行渊被护着上了马车,隗泩刚要跟上去,却被使团的一个官员给拦了下来。
“随从不得同殿下同乘。”
说话的是离国的炤州刺史张格,官任四品下。
显然他们把认错太子这等愚蠢可笑的事情,怪罪在了隗泩身上。
他们认为是一个随从却走在主子身边,才叫他们认错了人。
“你说谁是随从呢?”
隗泩不乐意,又忽地想到男宠好像也不比随从好到哪去,于是心平气和地道:
“那大人给我匹马。”
张格轻蔑地瞥了一眼隗泩,
“随从去后面跟着走。”
隗泩左右一张望,官员坐车,侍卫骑马,后边哪有人啊,
让他自已在后面跑?
“……?!”
隗泩突然想到了什么,一口答应,
“好。”
转身就跳下了马车,
[那我赶不上可就怨不得我了。]
“上车。”
马车里突然传来一句,隗泩脚步一顿,无声地叹了口气,转身上了马车。
太子发话,自然无人再敢拦截。
一旁秦仲商眼睛一直盯着隗泩,直到他上了马车才一摆手。
不算浩荡的队伍,终于启程向两国交界处赶去。
使团依旧是三辆马车,最前面的马车上,坐着三名使臣。路行渊和隗泩坐在中间一辆上,最后面的马车依旧拉着行李。
此刻最前面的马车内,礼部侍郎秦仲商坐在最中间,面色凝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