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行渊兄,施安只送到此处了。”
乐施安站在隗泩和路行渊的面前,神色复杂地望着路行渊,
“这十余年对行渊兄而言或许并非值得回想的过往,但能遇行渊兄,乃是施安此生所幸。”
“乐丹有愧行渊兄,但望行渊兄亦能懂我无奈。”
路行渊神色淡然,
“殿下言重了。”
乐施安眸子里的神伤失落一闪而过,正色道:
“我知行渊兄绝非池中鱼。东风一日扶摇起,便作鲲鹏直云上。”
“此一别,你我山海相隔,国界为限,但望不复相见。”
乐施安拱手,
“恭送离国太子,望太子殿下一路顺遂。黄袍加身之日,施安隔山相贺。”
路行渊回礼,
“谢过殿下千里相送,望殿下宏图大展,他日安邦定国平天下。”
隗泩跟在路行渊身边,听着这二位太子殿下你来我往地道别。
就是别人道别都说有缘再见,
但望不复相见……
这是什么鬼话?
隗泩还是头一次听人如此告别的。
是不是有点太明显了。
乐施安微微点头,
身旁小太监高声道:
“开城门,恭送离国太子!”
沉重的城门缓缓打开,
士兵齐声道:“恭送离国太子!”
陆行渊在震耳欲聋的高声中转身,与隗泩并肩站在城门口,
不带丝毫犹豫地阔步向城外走去。
二人于两排乐丹边城士兵中间,迎着城外吹来的大风,脚步坚定地向前。
身后跟着两辆马车,一个拉行李的,一个是他们坐的空车。
此刻城门外,等候多时的离国使团站在不远处。
见城门打开,皆不自觉地站直了身体,目不转睛地盯着城门中央那道越来越宽的缝隙,直到看见两个人影阔步而来。
隗泩眼前,是一群与他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和他们背后的群山辽阔。
而路行渊的眼前,一个佝偻的妇人,手里牵着一个格外瘦弱的男孩儿。
他们蓬头垢面,衣衫破烂,赤裸的双脚布满伤痕,却依然蹒跚着向他迎面走来。
直至从他的身体穿过,
直至在他的身后消散。
路行渊没有回头,正午的太阳炙烤着,他本就冰冷的眼神却愈发森寒。
他即将重新踏上那片曾抛弃他的土地。
他等这一天等了十三年。
————
等在城外的离国使团,为首的便是那日酒楼里,与贤王商讨两全之计的礼部侍郎秦仲商,身侧站着使团的另外两个官员,后面是一众侍卫。
众人望着迎面走来的二人,面色各异。
他们的太子殿下,到乐丹为质时,刚满八岁。眼前这些官员侍卫当年大多也都还是半大孩童。对路行渊的印象全然来自于传闻。
这么些年,离国关于路行渊的传闻也不少。
传闻他们的太子当年靠乞讨到的乐丹,之后便被冠以乞丐质子一称。
因性子软弱,胆小怕事,在乐丹的这些年备受欺辱。
还因当年乞讨时颠簸又挨饿,伤了身子骨,身体羸弱。乐丹国主怕质子死在自已国,影响了两国交好,一直给他用药吊着。
说到底,在大家的想象中,路行渊就是懦弱的病秧子一个。
而迎面走来的二人,远远看着皆身姿挺拔。一个素衣长袍穿得超凡脱俗,一个意气风发,翩翩少年。
哪个看着也不像传闻中的乞丐太子。
众人的视线不由得往二人身后望了望,可除了牵马车的马夫再无其他人了。
众人的视线又在路行渊和隗泩两人身上来回扫了几遍。
实在要说,
便是那个高个子天神般的面容有些发白,可相比起来另一个少年郎看着却又更偏清瘦。
犹豫再三,最后众多视线还是定在了矮半个头的隗泩身上。
就是当中最年长的,当年见过路行渊一面。记忆里的小太子又瘦又小,明明已经八岁了,看着却只有六岁一般大小。
于是也将视线定在了隗泩的身上。
隗泩大摇大摆走得好好的,突然所有的视线都落在了自已身上。
怎么个事儿?
脚步微微一顿,他往路行渊身旁凑了凑。
“公子,他们干嘛一直盯着我啊?”
路行渊低声道:“可能……他们也觉得泩儿好看。”
隗泩诧异地侧头,望着路行渊堪称完美的侧脸,
这人又犯什么病?
[还能有你好看了?]
隗泩被这些人的眼神盯的不舒服,便向路行渊的身后躲了躲。
众人瞧着,他这一行为刚好与传闻的胆小怕事相吻合了。
于是便更加笃定,隗泩就是他们的太子。
而此刻秦仲商看见从城门迎面走来的二人时,已经傻了。
他比送质子出城的队伍早一日出发,也就昨日才到城外。
那个什么贤王说的信誓旦旦,让他回城外等消息便可。
离国质子遇刺身亡的消息没等到,却眼睁睁看着人腿脚健全地从城门走了出来。
[早该料到那个狂妄自大的贤王不甚可靠。]
秦仲商愤愤地暗自抱怨,猛然抬头望去,
只见城墙之上乐施安淡定而立。
毁了!
他当即便知,那贤王怕是已凶多吉少。
“太子殿下!”
反应过来,隗泩和路行渊已经走到了众人面前。
秦仲商急忙拱手跪了下去,身后使团跟着跪成一片,
齐声道:“恭迎太子殿下归国!”
隗泩听见那声太子殿下时,眸光冷了一瞬,
[是在丹阳与贤王见面的那个,二皇子的人。]
路行渊冷漠地垂眼看了一眼,便打算上车了。
却听“嗖”地一声。
一只羽箭几乎擦着隗泩的脸颊飞过,“噗”地一声扎在了面前某个低头跪拜的侍卫眼前。
同时另一只黑色羽箭被撞飞出去,擦过路行渊的衣摆插进另一边地上。
“有刺客!保护太子殿下。”
一侍卫大喊一声,
虚伪的使团众人,急忙起身冲上前,团团将隗泩围住。
隗泩傻了眼,
“你们围我干嘛呀?你们太子在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