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摇晃,
路行渊的视线不由自主地从书上移开,瞥了一眼悄无声息地僵坐着的隗泩。
已经这样快要一整日了。
不过是死了一个认识不久,毫不相干的孩童,
他脆弱的小兔子却好像要坏了。
为什么呢?
所以他也不过是一只普通的兔子么?
路行渊莫名烦躁。
而隗泩突然动了一下,
他蹲下身,动作迅速地从对面的椅子下方翻出了周婶给的那些食物。
路行渊疑惑地看着他的动作,
只见隗泩一个接着一个地将所有包裹都翻出来打开,直到看见一包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的油辣之物,才停了下来。
“公子害怕青蛙吗?”
沉默了一整天,隗泩开口却是毫无边际的一句。
路行渊眉头微微皱了一下,视线盯着隗泩面前油纸包里。
掺在大量辣椒段中间,一小块一小块不成形的东西……
是青蛙?!
本就不怎么好看的脸色,瞬间阴了下去,
“扔出去。”
冰冷的声音充满嫌弃和厌恶,像是要将人和那包炒牛蛙一起扔出车去。
隗泩一听,迅速护住牛蛙袋子,
“公子知道抓这样的一包,需要多久吗?”
“天没亮就去抓,也要抓小半宿。”
“周婶说公子厌恶青蛙,所以池塘才空着。但听我说喜欢吃牛蛙,隔天就悄咪咪地把我叫到厨房,端给我一盘这样的炒牛蛙。”
隗泩说着拿起一块就塞进了嘴里。
猝不及防的动作,连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路行渊都面色一僵,
他一把抓起隗泩的手腕,掐住隗泩的脉搏。
“有毒吗?公子?”
隗泩仰头望着路行渊,感觉路行渊的手指从自已的手腕移开,他缓缓勾起嘴角。
眼底的乌云散去,眼眶依然有些泛红,眸子却已经恢复了以往的清澈。
“我就知道,他们要杀的是公子,公子又不吃这个,是不会在里面下毒的。”
路行渊面色微沉,“如此确定?”
“不确定啊,我猜的。”
隗泩说的随意,
“不过我猜对了不是吗?”
“我一个陪葬的,何至于特意给我下毒。而且公子在这儿。若我此刻中毒,公子一定不会见死不救的,对吧?”
路行渊面色更沉,
他的小兔子怕不是疯了,
竟用自已的性命去验证一个毫无意义的猜测?
“那又如何,也改变不了他们拿你陪葬的事实。你不恨他们?”
“恨啊。”
隗泩盯着眼前炒牛蛙的眸子晃了晃,
“不过他们不是已经死了么。”
从路行渊说他们是细作开始,
他便绞尽脑汁地想,
可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他们怎么能一边待他像家人一样,一边又给他投毒?
他难过、心痛,也怨恨、气愤。
他恨人心险恶,恨人性虚伪。
过往点滴无数次在脑海里轮回播放,
满腔愤怒无从发泄,憋闷不已。
……
却不知是哪一刻,
憋闷之气缓缓散了。
人心太复杂,
如何才可能想通呢?
真心搀着假意,假意裹着真心,谁又说的准呢?
“人都死了,总不能为了撒气,我也死一死去找他们对峙吧。”
隗泩说着,随手将牛蛙骨头扔在了手边,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瞬间满血复活,
“与其内耗自已,不如外耗他人。”
“我没的他人可外耗,啃个牛蛙总行吧。”
路行渊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内耗?外耗?
好像又是他家乡的什么方言。
隗泩说着,在路行渊嫌弃的眼神里,又拿了一块塞进嘴里,
路行渊看着他满手满嘴都是油星,还有车板上的牛蛙骨头,实在忍受不了,
“扔出去。”
隗泩再次一把护住牛蛙袋子,
“欲杀人者,被人杀,天经地义,无可厚非。”
“可牛蛙是无罪的呀。”
“我快两日没吃饭了,公子~我是真的饿了。”
路行渊的视线对上隗泩清澈的眼眸。
他真的很好奇,
明明昨日还是那个样子,像是要杀人一样愤恨的眼神,此刻却恢复如常。
就像是一片蔚蓝的天空,突然某天阴云密布,电闪雷鸣,下起狂风骤雨。但乌云散去后,依旧晴空万里。
是比从前更多了些许坚定的蔚蓝。
路行渊眸子中闪烁着激动的微光,像是发现了什么稀世宝藏一般。
他的小兔子世间绝无仅有。
心情好到可以忍受一会儿脏乱,他道:
“快吃,吃完把车板上的骨头收拾干净,一滴油都不许有。”
隗泩看着脚边的骨头,和沾了了油污的车板,
一滴油都不许有?
怎么可能。
张嘴却立刻应道,
“好嘞!”
说完埋头专心致志地啃牛蛙。
啃着啃着,心口忽地抽痛了一下,手指上的油渍在眼里恍然变成了红色。
他淡淡地问了一句,
“公子,他们背后的人是二皇子吗?”
路行渊:“是。”
眼底的凛冽一闪而过,隗泩又问:
“公子,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内力恢复?”
路行渊:“时机。”
隗泩抬眼望向路行渊,
“就没有什么药,能打通任督二脉,让内力一下子就恢复的?”
路行渊用沉默代替了回答。
隗泩苦闷地低头,继续啃牛蛙。
路行渊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的小兔子,啃牛蛙啃得咬牙切齿,似乎将情绪都发泄在了手里的牛蛙上。
也不知道谁方才还说牛蛙是无罪的。
他不自觉地弯了弯嘴角,
车身却猛烈一晃。
车外传来一声高喊,
“有山匪偷袭,全体听令,誓死保护太子与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