隗泩僵愣地站在门口,
血泊中,周婶早已经断了气。
苍白的月光下,另一具尸体倒在院子中央,怀里露出两只不足手腕粗的小腿……
“……小阿四!”
隗泩心口一震,脚步踉跄地扑跑过去。
李叔双臂环抱的中间,小小的身体蜷缩着,身上的衣服被鲜血浸透。
隗泩脑海里闪过路行渊冷漠的声音:
“你今日救了他,以后呢?他依然要承受这些,不如死在今日,也好免得再经历一次。”
所以那句话是这个意思吗?
他怎么回答的来着?
他当时说,“将他的以后也安顿好不就好了嘛。”
他竟那样的信誓旦旦了?
隗泩心口抽痛,颤抖着手,缓缓地抚上小小的脸颊,
指尖传来的温度,令他为之一愣。
手指颤抖着探向小阿四的鼻息,
“……活着……还活着。”
感受到指尖微弱的呼吸,隗泩险些腿软瘫坐在地。
回过神,他伸手去抱小阿四,可无论他如何用力,也扳不开李叔的手臂。
“李叔,李叔!你松手!把小阿四给我!”
此时一道剑光闪过,隗泩因为突然的惯力摔坐在地上,手里抓着被砍掉的李叔的半截手臂。
他悚然抬头,
迟雨手持长剑,背着月光而立。鲜血顺着剑身滴落,融进血泊里。
“路行渊让你把小阿四也杀了?!”
这些日的平和,见了路行渊在乐丹的处境,竟让他产生了某种错觉,好像住在一起的人只是一个寡言少语,忍辱负重的质子。
所以他整天想着逃跑,心底却并未真的认为,被抓回去路行渊就会杀了自已。
明明他亲手埋过刺客尸体,明明知道路行渊是书里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大反派!
他突然明白了最开始李叔为何那么抵触让小阿四来府上,怕的就是这一天。
是他非要将小阿四留在府上,
他本是想救小阿四,最后却也是他害了小阿四。
迟雨没有回答,视线落在小阿四小小的身躯上。
隗泩抱起小阿四就往外跑。
“小阿四,小阿四你坚持住。是泩哥哥回来了,小阿四……”
“我该带你走的,我该什么都不顾地带你走的……”
鲜血顺着他的指缝滴滴答答。迟雨却突然挡在了他面前,
隗泩狠戾地瞪着迟雨,低吼:
“让开!”
迟雨伸出手,
“给我,我带他去医馆会更快。”
隗泩一愣,
他要救小阿四?
迟雨的脸颊和衣服上尽是喷溅的血迹。
砍完人又救?
隗泩如何敢相信他?
可迟雨说的并没错,他轻功好,他能更快到医馆。
怎么办?
赌迟雨?
还是赌小阿四能挺到他骑马到医馆?
为什么我没有内力!!!
隗泩心中痛苦呐喊。
怀里小阿四呼吸极其虚弱,虚弱到他快要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他没有时间考虑,
一咬牙,将小阿四递了出去。
迟雨抱过小阿四,一个闪身就不见了踪影。
隗泩跑到树边,翻身上马,朝着迟雨离开的方向,跟了上去。
当看见医馆时,他跳下马就冲了进去。
小小的身躯一动不动地躺在医馆的榻上。
身上的衣服被解开,露出胸前外翻的伤口,斜着贯穿了整个小小的胸膛。鲜血将榻上的垫子都染成了红色。
“小阿四……”
隗泩心口揪痛,被眼前这一幕惊得顿住了脚步。
他才三岁半啊!明明之前就过的那么苦了……
迟雨站在床榻边上。
白胡子的老郎中坐在榻边。
苍老干枯的手指从小小的手腕上移开,一脸愁容地摇了摇头。
“太迟了。”
隗泩声音打颤,
“什么意思?!”
老郎中起身,哀声道:“已经断了气。”
“不可能!”
隗泩双眼猩红,脚步摇晃地来到榻边,
那个总是奶声奶气地叫着他泩哥哥的小家伙,此刻阖着眼,脸色苍白地躺在榻上,安静的像是睡着了。
他一把抓住要走的老郎中,
“不可能,大夫你再看看,明明刚才……”
老郎中无奈地摇头,推开了隗泩的手,
“节哀顺便。”
“怎么……”
隗泩的声音被哽住,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巨大的无力感,压得他喘不过气,几乎要晕厥过去。
迟雨伸手合上小阿四的衣服,弯腰抱起,转身要走。
“你干嘛?!”
隗泩转身,只听见地冷的两个字:
“埋人。”
迟雨说着阔步走出医馆。
隗泩匆忙追出去,漆黑的街道,已不见迟雨的踪影。
他跳上马,一路狂奔,回到府上时,院子里空无一人,只剩两摊扎眼的鲜红。
他突然想起什么,顺着西厢房后面的一条窄道,来到那个说禁止他人进入的小院。
其实他之前来过,是一次和小阿四捉迷藏的时候,无意间发现的。
他知道那个土包里一定埋着那个陪路行渊一路乞讨来乐丹的婢女。
某个瞬间,他以为传言不可尽信。
此时迟雨手里拿着铁锹,而原本中间的土包边上,多了两个刚堆起的土包。
隗泩双目失神,双手无力地垂在两侧,其中一只拿着门口捡起的布老虎。
迟雨指着左边的土包道:“我将他和李叔埋在了一起。”
隗泩摇摇晃晃地从迟雨身边走过,来到土包边,弯腰将布老虎放在了土包前。
他站在土包的面前,好像还没反应过来,
上午还活生生的几个人,不到一天的功夫,变成了面前的两个不大的土包。
从他知道两人是细作,到他站在这里。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
尽管他就站在这儿,却感觉不到一丝的真实感。眼眶红得能滴血,眼泪却落不下来。
他回来是干嘛的来着?
他来质问一个答案,
他的愤怒还没有发泄出去,答案却已经埋进了土里。
可为什么要将无辜的小阿四带上……
迟雨不知从哪里拿来了两块木板,一个土包前插上一块,木板上依旧什么都没有。
迟雨熟练地做完这一切,拍了拍手上的尘土,来到隗泩身边,低声道:
“公子让我带你回去。”
他的话隗泩仿佛未听见一般,一动未动。
迟雨无奈地再次开口,
“我不想动手。”
隗泩张了张嘴,半天才从嗓子眼里发出干哑的声音,
“我跟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