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丹丹阳城,
城南院里的杏树又开了满树的杏花。
久未开过的院门,“咯吱”一声被推开。
两双干净的鞋子迈了进来。
隗泩望着眼前空荡荡的院子,好像有一个小孩子正喊着“泩哥哥”向他扑过来。
周婶端着一盆麻辣牛蛙从厨房里出来,
笑着说:“回来啦?”
李叔一瘸一拐地拦住小阿四,
“你这小脏手,别给泩公子衣服抓脏了。”
三人皆带笑地望着他们。
……
一年前最初离开这座院子的时候。
他还不知道周婶和李叔是细作。
当时他一心想着要从路行渊的身边逃走。想着等逃走了以后就去行侠仗义,最好能赶在打仗之前回来这里,将他们带到安全的地方去。
当时他脑海里出现的便是这一幕。
然后,眼前的三个人影渐渐消失。
一切皆不如所想。
这个残酷的世界里,很多人的命运皆身不由已。
对错不由已,生死亦不由已。
这一年发生了太多事,再次回到这里,竟恍若隔世。
……
两人并肩走进院子,
隗泩想到他刚被捡回来的时候,
“殿下当时是不是一眼就知道我在说谎?”
“泩儿有着我从未见过的清澈眸子。”
路行渊的回答十分委婉。
隗泩诧异转头望向路行渊,“就那么明显?”
路行渊笑了笑。
隗泩叹了口气,又突然勾起嘴角,手肘撞了撞路行渊,
“那为何不杀我?殿下该不会是对我一见钟情吧?”
“因为泩儿和来的其他人不一样。最初只是觉得有趣,好奇何人会派泩儿这般心性单纯之人过来。也确实未想通你为何要杀那些刺客。”
路行渊说完,隗泩突然停住脚步,
“所以殿下一开始便知道我说谎,然后便试探我?调戏我?把我当乐子打发时间?”
“我想起来了!你还半夜把我叫起来,让我去埋尸体,差点没给我吓死。”
路行渊被隗泩看的有些心虚,不过面上丝毫没有表现出来,接着前面的话道:
“兴许泩儿是对的,泩儿从出现便是特别的。”
隗泩觉得路行渊大概率是在转移话题,
“当时我对殿下也有偏见。”
如果没有原书带给他的刻板印象,就第一眼,那个迎着烛光走进来的翩翩公子,就他这么个大颜控,很难说不会一眼沦陷。
不过知道他是书里的大反派时吓得要死,整天就想着逃命,哪敢真往这个方面想。
“对了,殿下,咱俩回来祭拜,也不能空手拜啊?”
“先去集市买点东西?”
路行渊闻言转身就要往外走,
隗泩却拉着他来到院子中的那个不大的池塘边上,
“我有个秘密告诉殿下。”
路行渊狐疑:“什么?”
“泩儿!”
他没拉住,人已经跳进了池塘里。
不一会儿一个袋子“哐当”一声落在了路行渊的脚边,几个金锭子咕噜噜地滚了出来。
“嘿嘿,我把金子藏在了池底。”
隗泩趴在池塘边,仰头望着岸上的路行渊。
当时他以为乐丹要灭国,所以绕了一圈以后,回来特意将金锭混在石头里,铺池底了。便是想着即便灭国,只要池塘在,金子就在。
“上来,换衣服。”
“不行我钱还没捞完呢。”
“不要了。”
路行渊伸手去拉隗泩,
隗泩却躲开了,
“虽说我徒弟是皇帝,我……”
隗泩望着路行渊轻轻一笑,便把“相公”两个字掠了过去,
“殿下是亲王。”
“但这是我救了乐昭映的赏金,差点被狼吃了才换来的,怎能不要。”
说到这个,路行渊又有点心虚,毕竟那狼跟他也有点关系。
他脱了外衣便要跟着跳下去。
隗泩见状忙道:
“你别跳,我上来。”
“剩下的便留这儿,反正也又不是以后不回来了。”
他说着跳上岸,一上来便冷得一哆嗦。路行渊赶紧将脱下来的衣服披在了他身上,顺势将人搂进了怀子。
隗泩在路行渊怀里咯咯笑,
“这回殿下也得换衣服了。”
换过衣服后,两人便去了集市。
时隔一年,丹阳城的集市依旧繁华热闹。
隗泩不禁感叹,
“乐施安还挺厉害。战乱没过多久,就恢复了这副国泰民安的景象。”
说着他又立马道:
“当然,我徒弟也很厉害,年纪尚小,长大肯定更厉害。”
视线瞥到小摊上的稀奇物件,他拉着路行渊便走了过去,
“这个泾安没有。”
不一会儿又到另一个摊位前,
“这个小猫摆件带回去给子争,他肯定喜欢。”
“这个好吃,你尝尝。”
隗泩正拿着糕点往路行渊嘴角送,一个转身,忽又与人撞上了。
抬头一看,
“小倩公子?”
隗泩惊喜地看着眼前衣着相比从前素雅了不少的小倩公子,再一看他身边正要跑的人,
“肖青忱?”
肖青忱躲藏不及,被隗泩抓个正着。
“公子与肖郎相识?”
“相识,怎么不相识呢。”
隗泩嘴角勾出一抹玩味的笑容,
“哎呦呦,在泾安我一提就炸毛,怎么肖郎自已还回来了?”
“你闭嘴!”
肖青忱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
“你俩不也回来了?”
“我俩春游不行?”
“春游?头一回见跨国春游的。”
“你管得着?我俩想去哪游去哪游,毕竟我俩两情相悦啊。”
隗泩回到路行渊身边,刻意做作地靠在路行渊肩头,好整以暇地看着肖青忱问:
“你回来又是干嘛呀?”
“看小倩公子?”
肖青忱有种被戳穿的窘迫感,因是被隗泩戳穿,就更多了羞愤。
而小倩公子此刻也羞赧地望着肖青忱,似是也在等着他下一句。
而不远处突然围了上去好些人,隗泩的目光刚被吸引过去,
肖青忱拉着小倩公子撒腿就跑。
隗泩收回视线的时候,人已经跑没了。
“跑什么?平时怼我那个劲儿呢?”
“殿下,你说他是不敢面对自已内心,还是不敢承认?”
路行渊没答,而是望着隗泩,
“泩儿。”
“嗯?”
“叫相公。”
“哈?”
隗泩送到嘴边的糕点差点掉地上,
这是要玩情景再现?
刚刚没演够?
路行渊将隗泩搂进怀里,
“离国亲王擅自来他国总归不好。”
隗泩好笑地看着路行渊,
“哦,有什么关系?”
“不好叫殿下。”
“可以叫公子。”
“泩儿。”
“好吧,相公。”
隗泩妥协的尤其快。
谁叫是他自已看上的人,能怎么办,宠着呗。
路行渊十分满意地牵着隗泩的手继续买东西。
隗泩回头望了一眼,
不远处人声鼎沸的中间,是乐昭映一身飒爽的劲装,正被百姓簇拥着。身后仍跟着那个瘸了腿的侍卫。
忽地,乐昭映的余光里似乎瞥见了两个熟悉的身影,被人挡了一下,再看去,却不见了。
————
——
“殿下,祭拜完咱俩就回去吧。背着远山和迟雨偷跑出来,回去太晚他俩怕是要生气。”
“该是已经生气了。”
“是哦。那回去路上去趟毓灵山?听说毓灵山似人间仙境般。顺道还能看看花彼岸和路知简?”
“不是怕远山和迟雨生气?”
“殿下不是说他俩已经生气了。咱俩玩够了再回,兴许他俩气就消了。”
“对了,殿下告没告诉路知简他娘埋哪了?”
“叫相公。”
“相公、相公、相公、相公!过瘾了没?”
“没。”
“你告诉他没?”
“他没问。”
“???”
……
…
路行渊依旧一身素色长袍,发上插着隗泩送的青玉簪,手里拎着大包小裹。
身边隗泩穿的像个侠客,手里东西比路行渊少些。
两道身影肩并肩走出集市,有说有笑、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