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洄有个秘密。
他喜欢上了一个人。
一个男人,
一个连样貌都不知道的男人。
也或许不是个人。
这话听着像骂人,
其实……他也是真的想骂人。
他喜欢的人只出现在梦里,
是身披盔甲的小将军。
他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做这些奇怪的梦,几乎是他记事的时候,这些梦就已经出现了。
在梦里,小将军是他很重要的人。
他跟着小将军征战沙场。看敌人的鲜血染红将军的战袍,溅在他如何也看不清的容颜上。
枪林箭雨中,苏洄在边上热血沸腾,也提心吊胆。
小将军骁勇善战,可刀枪无眼。
一次敌人的长枪刺中了小将军的腹部。
他眼睁睁地看着鲜血从盔甲缝隙渗出,滴落了一地鲜红,小将军却仍在继续拼杀。直到敌军被击退,仍没有要处理伤口的意思。
“你不要命啦!”
“你倒是找人来给你处理一下,一会儿流血流死了。”
他跟在小将军身边,急的团团转。
可是小将军看不到他,也听不见他说话,将士们也一样。
梦里,苏洄更像是跟在小将军身边的鬼,谁也看不见他。
小将军晕倒的前一刻似乎扬起了嘴角,像是在对着他笑一样。
他看不清,也抓不住,
任由晕倒的身体堪堪穿过自已伸出的手臂,他只能无助地哭喊:
“别死!”
“来人呐!”
“你们将军要死了,快救救他!”
“谁来救救他!”
……
那一日,苏洄哭喊着从梦中惊醒,枕头湿了大半。
他忧心忡忡好几天,
直到再次梦见小将军。
小将军没死,已经可以走动了。
他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已的心情。
想骂这人不知道爱惜自已身体,又想冲上去将人抱住。
情窦初开的年纪,
身边朋友都在暗恋班花,
苏洄却发现自已喜欢上了梦里一个连长相都看不清的人。
他觉得自已可能是魔怔了,甚至都想让爸妈给他找个道士看看。
可心不由已,
他舍不得。
之后的梦里他依旧幽灵一样地跟在小将军身旁。
无论他再怎么尝试,依然看不清对方的模样。
在一个又一个的梦里,
小将军日渐成了战功赫赫的大将军。除了上阵杀敌,就是站在城墙上。
身旁千军万马,孤灯夜帐中、风雪城墙上,唯有苏洄始终陪在他身旁。
可惜他看不见。
————
——
这天梦里,
大雪纷飞,
将军裹着雪白的兽皮大氅站在城墙上,望着城外。
苏洄一身单薄的古装站在他身旁,同样望着眼前白茫茫的一片。
“雪景挺好看。”
“可是你天天这么看着,不怕瞎?”
“我跟你说,总盯着雪看会得雪盲症。”
“唉!”
苏洄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听不见我说话,万一瞎了也是没办法。”
他侧过头,望着将军模糊的侧脸,下意识地伸手想替对方拨去头发上的雪,指尖却只有一片虚无。
“你还要在这里站多久?我是没感觉,可你要成冰棍了。”
悬在半空中的手迟迟没有落下,
雪花飘飘悠悠地穿过掌心。
……
“铃铃铃……”
一阵闹铃声强行将苏洄从梦里拖了出来。
白茫茫的雪景被天花板取代。
有时候他会想,这些梦会不会是上辈子的记忆。
像是一些人说的前缘未了,
因为太放不下,才会喝了孟婆汤,也没能忘得干净,便以梦的方式记起那些过往。
是不是在某个地方也有另一个人,正和他做一样的梦。
然后某一天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可是是哪一天?
初中的时候他以为上高中能遇见,高中他以为大学能遇见,大学……
他现在大学已经上了一个月。
“会不会其实碰见过?只是我没认出来?”
毕竟他看不清小将军长相,小将军又压根看不见他,路上走对面都认不出来吧?
想起醒来前指尖触碰不到的那捋发丝中掺了银发,苏洄猛地坐了起来,
“他不会都老了吧?!”
“那……”
他有点不想跟老头谈恋爱。
“真是要疯了!”
苏洄苦闷地踹开了身上的被子,起床去洗漱。
吃完妈妈早晨离开前为他做好的早餐,收拾收拾便准备出门去学校。他刚到玄关,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当!当!当!”
苏洄刚拿起的钥匙“哗啦”一声掉在了地上。
心跳没来由地加快,
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的时候,手已经迫不及待抓住了门把手。
房门打开的瞬间,
无数个相连的梦境里,孤独的小将军,终于有了清晰的五官。
四目相对,
莫名的熟悉感,以及心底里难以抑制地泛起的悲伤,让他鼻子一酸,有种想哭的冲动。
而面前的人,天生锋利的眉眼也盛满温柔的泪光。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两人久久地对望着。
直到眼泪不自觉地从苏洄眼角滑落。
齐书景恍然回神,抬起的手带着细微的颤抖,小心翼翼地去触碰眼前人的脸颊。
直到指尖感受到温热,他才敢确认这不是梦。
“你怎么才来……”
苏洄委屈地撇着嘴,说着类似抱怨地话。
“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齐书景再也忍不住,一把将人拉进了怀里。
那么那么那么漫长的思念,恨不得尽数倾注在这一个拥抱里。
轻唤的声音带着极力隐忍的哽咽。
“我终于找到你了。”
“小泩……”
而苏洄在听见“小泩”这两个字的时候,眉头微蹙,别扭地挣开了怀抱,向后退了一步。
理智回笼,他抬手胡乱地抹去了脸上的泪水,
“那个……有没有可能咱俩都认错人了?”
疯狂跳动的心脏告诉他,面前这个剑眉星眸、比自已高出大半个头,几乎能将他整个装下的忧郁帅哥,就是梦里的小将军。
可是……
“我不叫小泩。”
苏洄心里泛起一种莫名的酸涩,好像他等待已久的人,其实找寻的并不是自已。
齐书景怔然却笃定地望着苏洄,
他绝不可能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