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都是暗卫,
猎杀便该是相互的。
少年目光冰冷又坚毅,
是生是死,在此一举。
干枯的芦苇摇晃,
剑光在芦苇间如闪电般闪过。
拳脚声、剑锋相撞的声音、皮肉割开的声音,还有血流的声音,
月光下,一切皆静谧地发生着,
“求……”
远处刚出口的求饶声戛然而止。
少年的利剑割破人的喉咙,鲜血喷溅在久不见光的脸颊上,被月光映照得格外瘆人。
大概是守卫的成年暗卫们根本没将这些仅仅训练到一半的半大少年放在眼里。也没想到会有一个少年胆子大到敢一个人偷袭他们五六个。
更没想到庚二不仅偷袭了他们,甚至将他们都杀了。
而此时庚二也已经遍体鳞伤。
趁着其他暗卫还没过来,他转身往南边的树林跑去。
没跑出多远,突然感觉手臂一沉,
正要抬剑,便听见一声,
“哥哥,你要走吗?”
庚二陡然一惊,
这个小尾巴是什么时候到他身边的?
难道一直跟在他屁股后面?!
壬十仰头望着他显然要逃走的靠山。
靠山走了他怎么?
可身后暗卫营地的人似乎已经发现了异样,
被抓回去,他们两个都得死。
而且他娘和弟弟还在丞相府,他不能走。
庚二眉头紧蹙,脑袋正迅速思考。
若是带上这个小尾巴,肯定逃不掉。
可若小尾巴现在大喊,
暗卫营的人眨眼的功夫便会到他身边。
唯一的办法,便是,
杀!
庚二眸光一凛,刚握紧剑柄,拽着他袖子的手忽地松开,
小尾巴轻声道:
“哥哥快走,我去引开他们。”
说着,瘦小的身体便钻进了芦苇丛。
芦苇的晃动引起了暗卫的注意,
庚二怔愣了一瞬,
转头便向森林跑去。
后来暗卫的人发现有人逃跑了,一路追杀。庚二拖着重伤的身体一路逃跑,逃到了乐丹,最后晕死在了一片树林里。
是一个十来岁的少年救了他,
庚二醒来的时候,少年正在熬药。
他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少年。
少年面色清冷,声音也冷得像冰一样,
“那些人为何追杀你?”
庚二面对救命恩人不答反问,
“为何救我?”
少年淡淡地道:“碰巧。你若不想活,现在去死也不迟。”
他想活,正因为想活,且想活得像个人一样,他才逃了出来。
庚二费力地想要从床上爬起来,
“我是从暗卫营里逃出来的,救我公子会惹上麻烦。”
却听少年道:
“已有另一具细作尸体代替你被暗卫营的人带了回去。”
“你想死或想走,请自便。”
庚二一愣,
片刻,他终于艰难地挪下床,跪在地上,
“公子救命之恩,庚二无以为报。若公子不嫌弃,日后庚二便是公子暗卫,愿为公子手中利刃。”
“你从暗卫营逃出来难道不是为了不作暗卫?”
少年的视线落在煮药的罐子上,声音莫名有压迫感。
庚二道:
“小人逃避的不是身为暗卫的命运。是炼狱般的暗卫营,是成为只能任人买卖,没有自主的物件。”
“公子是小人自已选的主子,庚二愿誓死保护公子。”
“庚二是你的名字?”
“暗卫没有名字,庚二是小人的代号。”
少年像窗外望向窗外细细密密的小雨,
“春雨晚来迟。”
“叫迟雨如何?”
少年说着,将煮好的药汤递向迟雨,
“多谢公子赐名。”
迟雨跪在地上磕了头,方才热泪盈眶地接过了少年手里的药碗。
后来迟雨才知道救他的是离国送来乐丹作质子的太子路行渊。
他的身体渐渐恢复,
也正式开始成为了一名暗卫。
只是他总是会想起暗卫营里,那个像小尾巴一样地跟在他后头的爱哭的家伙。
在最紧要的关头,
那个靠着跟在他身边才活下来的家伙,
没有说让他带上自已,也没有大声嚷嚷,而是选择自已引开了暗卫营的人。
他本不相信,那个地方会有情谊这种东西存在。
壬十也不过是想利用他活下去罢了。
当时他已经起了杀心,
可最后,哭鼻子的家伙,却做出了最令他意外的事情。
没有他,壬十在暗卫营里根本活不下去,或许那日被暗卫营的人发现,当场便被杀了。
想到自已是靠着一个小孩子的自我牺牲逃出来的。
迟雨苦闷又愧疚。
直到半年以后的一日,
公子突然将他叫进了书房,问道:
“迟雨,你可是有何心事?”
他这才将此事告诉给了公子。
“壬十那么小,不可能在暗卫营里活到现在。”
“猜测没有任何意思。不要小瞧了一个人的求生欲。”
公子给了他银钱,让他带另一个位公子去暗卫营买暗卫。
他本不抱任何期望,可是他却当真看到了活生生的壬十。
“庚二,我就知道你会回来救我的。”
壬十没有埋怨他扔下自已,而是喜极而泣地抱住了他。
“我现在叫迟雨。”
“迟雨?名字真好听。那我呢?我叫什么?”
“远山。望山不知远,远山是公子给你取的名字。”
“远山,迟雨。好听,我喜欢!”
————
——
远山从梦中惊醒,
将眼泪全都蹭在了迟雨的肩上。
“迟雨,我梦见在暗卫营的时候了。”
“太吓人了~”
迟雨离开以后的暗卫营才是真的炼狱。
训练、挨打、受伤、爬起来,
再训练,继续挨打,新伤叠旧伤。
他从没想过活着是那么痛苦的事情。
每当他以为自已就要死了的时候,却又在黑暗中醒来。
“还好,迟雨回来救我了。”
他说着将迟雨搂紧。
迟雨低声道:
“抱歉,当初不该将你一人留下。”
“愧疚了?”
远山将脸埋在迟雨的颈窝里,嘴角默默地弯起。
“愧疚。”
愧疚到他不敢问远山是怎么活下来的,只想想他便已心痛不已。
“虽然你知道的,当时你要带我,我也不能跟你走。”
“不过你既仍觉得愧疚。”
远山说着翻身便压了上去,在迟雨嘴上“吧唧”亲了一口。
“那便肉偿吧。”
“远……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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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山不知远,春雨晚来迟。
迟雨这一愧疚,就赔了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