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树茵茵,溪流涓涓。
空气中混合着草木泥土的芳香。
一袭红衣脚步轻快,嘴里突然哼起了没词的小调……
小调一起,
林间百鸟轰然四散。
花彼岸疑惑地停住脚步,仰头望去,
“不懂欣赏的臭鸟!”
“待我完成采了香回来,将你们全烤了下酒。”
顿时,林间鸦雀无声。
他堂堂刺客榜二,脂桂坊总东家。要不是听闻毓灵山风景怡人宛若仙境,他才懒得大老远从泾安城,跑到这杳无人烟的野山上采香。
当然也是因为这次的目标模样实在过于俊朗,
仅是一幅用来识人样貌的画像,已叫人过目难忘。
如此俊逸非凡的少年郎,
死在旁人手里岂不可惜。
花彼岸继续哼着跑调的小曲,往山上去。
待他走到山顶寺庙,
日暮已斜,万籁俱静。寺庙的钟声回荡,如天外之音,令人心旷神怡。
而令花彼岸心旷神怡的,是那块圆润的大石头上闭目打坐的少年。
山顶云雾缭绕,微风拂过少年的发丝,霞光穿过云层缝隙,落在少年的侧脸,镀了层金灿灿的光。
花彼岸看的愣了神,
画像不及其千万分之一!
就这么杀了?
简直暴殄天物。
花彼岸嘴角露出狡黠的笑容。
路知简缓缓睁开眼,
他在山上长大,每日在此沉心打坐,近日却总心神不宁。
只因宫里来旨,传他一月内回宫。
而他只想留在山上,做一个不入世俗的僧人。
然,皇命难违。
路知简转头,方才他似觉身后有人看着自已,而此刻身后空空如也。
天色渐黑,
路知简沐浴净身后,便回屋准备入寝。
房门关上的瞬间,似有一缕怪风从门缝钻入。身后桌案上的烛火,“呼啦”一下燃了起来。
“来者何人?”
路知简猛然转身,迅速拿起立在墙边的剑。
烛光跳动,屋内却不见半个人影。
他警惕地望着四周,却未察觉细长的手指已伸向他颈侧。
冰凉的触感,似山里没有体温的小蛇,忽地从他颈上爬过。
他猛然转身,
却只余一片红绸从眼前飞速飘过。
待他转回身时,房间依旧空空。
“何人?休要装神弄鬼!”
山上众多武僧,还有两名暗卫时刻守在暗处,竟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到他的房间里。
此人轻功了得,定不是寻常人。
路知简越发警惕。
周围却一点动静都没有,他连一丝气息都察觉不到。
山上的夜晚格外安静,
寂静中突然,响起一句:
”公子可知,此山为何唤作毓灵山?”
路知简猛然向声音来处望去,却仍未捕捉到一丝残影。
“山灵毓秀,景色宜人。”
“非也,是因……”
花彼岸来到路知简身后,手指勾起路知简耳后尚未干却的发丝,
“此山有精怪妖灵。”
感觉到来自发丝上轻轻的拉扯,同时温热的气息扑在耳后。
路知简心头一颤,
再次迅速转身,
整片红绸垂直着从他眼前晃过。
他伸手去抓,红绸却飞速从他指尖扫过。
“姑娘休要胡言,这世间本无精怪,作祟的乃是人心。”
“公子未曾下山,周遭不过十几二十僧人,怎知人心如何?便道作祟是人心?”
“世间之大无奇不有,公子只一人未见过精怪,怎可轻易臆断?”
书里的精怪素来爱装人,哪有精怪上来便说自已是精怪的。
这人定是故意拿他取乐!
路知简这一会儿已经在屋里转了好几圈了,只听得见妩媚中带着清冷的声音,红绸偶尔从他眼前晃过,却未能捕捉到人影,甚至是红绸的尾巴。
路知简站在房屋的中央,沉下眸子,
“姑娘是何人派来杀我的?不如直接动手。”
“公子是和尚?”
“哪有和尚不剃发的?”
路知简眸子更沉,
这人装神弄鬼就算了,还专往人脊梁骨上戳。
师父说他心有执念未解,尚需修行。
心有杂念者入不得佛门。
发丝再次感觉到轻轻的拉扯,这次路知简却未转身,他甚至能感觉的到人就站在他身后。
“又哪有模样如此俊俏的小和尚。”
“都怪公子似画中仙,才勾的精怪妖灵动了凡心。”
花彼岸说着,指尖轻轻抚过小和尚的耳侧,小和尚的耳根连着后颈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一片。
花彼岸得逞般地笑着,
看着看着却莫名觉得嗓子有些干。
稍一失神,手上便一紧。
路知简反手抓住了身后的人,猛然转身,一抹红色的身影从眼前闪过。
“还说自已是和尚,谁家和尚上来便抓人手的?”
路知简的视线追着红色的身影看去,
只见方才空空的床铺上,一身红衣的女子单手撑着脸颊斜躺着,眉眼上挑似山间的火狐,上扬的嘴角带着魅惑。
花彼岸轻轻抬手,拾起落在床边的红绸,轻轻一拉。
路知简的手随着手中红绸动了一下。
随之牵动的还有未经世事的少年心弦。
他呆愣愣地站着,根本不知自已手里何时攥着的红绸。
跳动的烛光映在床上那张明艳的面容上。
他只觉得,这是世间兴许真的有精魄妖灵。
反应过来,
他陡然转头,
脸颊上似是傍晚的霞光未褪。
“姑娘……究竟如何要来小僧房里?”
花彼岸戏谑地望着害羞到紧紧攥着拳头的小和尚,
他都还没开始,就害羞成这个样子了?
“奴家方才不是说了,是公子勾的精怪动了凡心。”
“奴家因公子动了凡心,公子可是要对奴家负责。”
负责?!!!
路知简本以为是来杀自已刺客,
难道是来夺他精魄的?
他也知这一想有多么离谱。
连连后退,双手合十,
“小僧一心向佛,无心男女之事。万不能随姑娘愿,望姑娘另寻他人。”
花彼岸猛然靠近,
“若非男女便可?”
说着手已经搭上了路知简的肩头,并顺着肩头缓缓向下,落在心口打转。
“?!!”
路知简心头颤动,慌忙后退,
“小僧不知姑娘何意,男女授受不亲,还请姑娘自重。”
“以公子说法,奴家无需自重。”
路知简步步后退,花彼岸步步逼近,直到路知简的脚跟撞到身后的墙面。
花彼岸的脸近在咫尺,
路知简心跳错乱,
红绸如小蛇缠上他合十的双手,绕着他的手腕,滑过他脖颈,向衣领钻了进去……
一个自小在寺庙长大的少年,尽管他不懂,但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哪里禁不住这般勾引。
额角已然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他慌恐地紧闭双眼。
“烦请姑娘自行离开小僧房间。”
花彼岸嘴角笑意更甚,
没想到这小和尚如此不禁逗。
“我若不走,公子奈我何?”
他正等着看小和尚会如何作答,身体却一轻,
路知简突然弯腰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
这是什么路数?
他笑着抬手勾上路知简的脖子。
“公子这是要抱奴家去哪呀?”
路知简抱起人飞快来到门口,一脚踢开门,甩手便将怀里的人扔了出去。
房门“哐当”一声被关上,立马便传来了横木落下的声音。
花彼岸茫然地站在门口,眼里却难掩惊喜之色。
这小和尚甚合他意。
那便过几日再杀好了。
这品香的期限是多久来着?
半个月?
接下来的半个月,
白天路知简的生活依旧如常,
坐禅、诵经、念佛。
而每当夜幕降临,那抹红色的身影便会出现在他房里。
依旧言语挑逗,动作暧昧,但渐渐的偶尔也会给他讲些山下的事情,然后再在对方准备越矩之时,一次又一次地将人扔出房去。
花彼岸也不气,不厌其烦地每夜上门骚扰。
直到期限的最后一日。
……
红绸已缠上小和尚的脖颈,只要他一用力,这一品香便唾手可得。
望着小和尚灿若繁星的眸子,
他却猛地亲了下去。
小和尚被亲傻了,呆愣愣地望着他,
他知道这品香他是采不了了。
他堂堂脂桂坊的东家,家大业大,也不差这花一朵。
花彼岸下山后才发现期限是一个月,然而处理完堆积半个月的事物,待他再上山,那个房间已经空了。
他的小和尚跑了!
那盒他未采得的香,连着彼岸花的盒子带里面的东西一起化作了灰烬。
山上,
余下的半个月,
路知简依然重复着坐禅、诵经、念佛。
但心却越来越不静,那抹红色的身影入了梦,偶尔夜里惊醒,突然觉得房间莫名空旷。
那个吻,还有滚动的喉结……
那人不是姑娘是位男子!
那人走时说会再上山来寻他。
可他并未告诉那人,他要下山了。
他曾怀疑那半月,只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这世上或许真有精怪妖灵能勾人精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