株连九族这等惨不人道的刑法,终有一日会被废止。
然而,修改律法并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
齐昌武德罪行本该株连九族,只能以新帝登基,大赦天下为由,特赦其家人,方才得以保下齐凌。
齐凌齐小将军功勋在身,为离国社稷征战沙场立下汗马功劳。且对齐昌武罪行概不知情,留其将军之职,继续为国效力。
齐凌醒来时,只觉恍若隔世。
一切都像一场大梦,他却又真切地知道这一切皆不是梦。
唯一是梦的,只有他的小泩。
昏迷的那段时间,他做了一场很长的大梦。
梦到小时候,梦到那些他和小泩朝夕相处的日子。
一起跑学堂,一起翻墙逃课。
一起躲在厨房偷吃东西。
一起在阳光下荡秋千。
……
他沉浸其中不想醒来,直到梦里的小泩坐着的秋千突然生了锈,无论他用多大的力气都无法再将其推动。
小泩回过头,泪眼汪汪地望着他。
“书景,你在这里呆的够久了,该回去了。”
他茫然地看着面前突然长大的小泩,才恍然意识到这里是梦。
“书景会成为离国最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征战沙场,所向披靡。成为盖世英雄,受万人敬仰。不该困在这里。”
“书景,一切皆不是你的错,我从不曾怪过你,只是很多事情由不得你我而已。”
“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一直守着你。”
“所以,回去吧书景,不要太早来找我。”
晶莹的泪珠从小泩的脸颊滑落,他慌忙抬手帮小泩抚去泪珠。
“你若来的太早,我真的会生气。”
小泩勾起嘴角笑得如从前一般,身影却离他越来越远……
“别走,小泩!”
他伸出手,却无法触及远去的身影。双脚似是灌了铅,无法动弹。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小泩远去。
“别走!”
“你别走!”
“求你……小泩!别走……”
齐凌猛地睁开眼,眼泪早已经打湿了枕头。他的手伸在半空中,手心一片虚无,空留指尖的一滴泪,不知来自梦里还是他的眼角。
路行渊面无表情地站在床边,
“孤可保你不死,但需要借你兵符一用。”
身体的疼痛,让齐凌清楚地知道现在才是现实。
可那些梦太真实,真实得他想永远留在梦里。
可小泩不让他太早去,不然小泩会生气。
“多谢殿下。”
“劳烦殿下替我备车,我会即刻带兵回边城,此生永为大离驻守边境。”
路行渊微微蹙眉,
“孤自是不介意你寻死。”
“但你此刻怕是连走路都不能。”
“我不会这么早死,小泩会生气。”
齐凌目光决绝。
路行渊眸子暗了暗,未再多说,
他替齐凌备了车马,还备了治伤的药。找来了齐家的下人随行。但齐凌是被抬进了马车,路途颠簸,死活全看他造化。
……
隗泩嘴皮子都说破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还差点没被折腾死,才安抚下他家那个极度没有安全的殿下。
这才一路疾驰,
第三日终于在一处荒野追上了正在安营扎寨的齐凌队伍。
再次见到齐凌,隗泩的心情很复杂。
虽然他不是齐凌的小泩,但他了解他们的过去,且顶着原主的身份,吃过齐凌的蜜饯。
说了是朋友,在他的心里,他们便已经是朋友了。
但是在齐凌的心里,他便不能确定。
他不知道到底该不该跟齐凌说清楚。
不知道对齐凌来说它的小泩死了,和他的小泩和别人在一起了,哪个更能让他接受。
眼前的齐凌比上次见面瘦了一大圈,看的人心酸。
但人至少还活着,甚至已经能站起来走路了。
齐凌看见下马的隗泩,先是一愣,随后嘴角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你怎么来了?”
隗泩跳下马,直奔齐凌走了过来。
“伤这么重,不说一声就走,还问我怎么来了?”
齐凌苦涩地笑着,
他是怕见了隗泩便走不了了。
但是尽管隗泩就站在他面前,他却莫名觉得和梦里不一样。
好像梦里那个才是他的小泩。
隗泩也发现了齐凌眼里的疏离和陌生。
便听齐凌道:“说来奇怪,昏迷的时候,我做了一场很长的梦。梦里的你和眼前的你很不一样。”
隗泩差异的道:
“你梦见小泩了?”
果然,只有小泩才能让他活下来。
齐凌疑惑地蹙起眉头,
“小泩?”
隗泩犹豫着道:
“抱歉,或许现在与你解释这些有点晚,也不知道你能不能明白我的意思。但你的小泩虽无法与你在一起,却不曾喜欢上其他任何人。”
齐凌的眉头舒展开,像是明白了隗泩的意思,眼里瞬间闪出泪光,又忙垂下眼睑。
他也曾以为那个梦只是自已逃避现实的假想。
但隗泩的话让他更笃定了另一种可能。
很多事情无从解释,他也不需要解释。
相信自已想相信的,他才能活下去。
齐凌没有追问,只淡淡地道了一句,
“多谢你,我知道了。”
“回去吧,我不会让自已轻易死掉。”
“答应小泩的,我一定会做到。”
隗泩暗自叹息,
取下肩上的包裹递给齐凌,
“这里面有些银钱和殿下配的药,还有几副药方。边关不比泾安,一定顾好身体。”
“若是边关呆够了,便回泾安。”
“还有我们这些朋友在。”
隗泩一把扯下断水上的坠子,塞进齐凌的手里。
“这本是那日小泩要送你的坠子。”
隗泩转身上马。
“齐将军多保重。”
马蹄声远去。
齐凌攥着手里的坠子,泣不成声。
坠子上有两排小字:
——将军纵有凌云志,泩波微漾随君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