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文彬缓缓睁开眼睛,目光落在倪媛媛手中的桃子上,微微一愣。他疑惑地问道:“这是哪里弄来的?”
倪媛媛微笑着解释道:“他们果园里的桃子熟了,李伯伯家也分到了一些。我已经吃过一个了,这个留给你的。”
说完,她轻轻地拉起徐文彬的手,将那颗饱满的桃子放在徐文彬的掌心。
原来她说的李伯伯就是13队的小队长李利宏,他已经四十多岁了,与大队里的一些领导干部关系很好,自然家里能够分到桃子。
倪媛媛插队就住在李利宏家里,他把倪媛媛安排和他女儿住在一起,在生活上对她很是照顾。
“那……”徐文彬内心有点激动,看着倪媛媛一时语塞,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并非想自已吃,而是想带回家给朱海燕的儿子小旺吃。
“快吃吧!我洗过了,干净的,下次有好东西,我再带给你。”倪媛媛见他愣着不动,关心的催促道。
徐文彬抽出了被倪媛媛握着的手,有点内疚,他看着倪媛媛那双期待的眼神,轻声说道:“媛媛,谢谢侬,我想晚点饿了再吃。”
倪媛媛也没太在意,她笑眯眯软糯糯的说道:“好,阿拉回去啦!”
“嗯,侬走路慢点,担心脚下。”徐文彬也关切的回道。
他咬着下嘴唇,有点感动又愧疚,感觉自已平时冷落了倪媛媛,似乎有点不应该。
倪媛媛一边回头一边高兴的挥着手走了。对她而言,木纳的徐文彬已经慢慢的占据了她的心房。
徐文彬意味深长的看着她离开,才转过身,拿着那颗桃子在鼻子前吸了吸,咽了一口口水,放进了裤兜里。
他用手紧了一下,细腰上的65式内腰军用旧皮带,他很饿也想吃桃子,但是他想到小旺就忍住了。
这一年来,住在朱海燕家,那孩子和他之间,已经不知不觉的产生了深厚的感情。
…………
徐文彬带着倪媛媛送的那颗桃子,回到了朱海燕的家。
他推开那扇虚掩的旧木门,只见堂厅内的桌子边,坐着一个瘦小的身影,她在昏暗的煤油灯下,手工编织着一件男人的灰毛衣。
朱海燕听见大门“吱呀”的一声响,停下了手里编织的活,扭头看见徐文彬正走了进来,她马上面带笑容的起身迎了过去。
“回来啦!”
“嗯!”徐文彬应了一声,转身把门关了起来,插上了门栓。
“你先坐。”朱海燕看了一眼徐文彬,杏眼里透着光,她急忙转身走进了厨房。
“嗯!”徐文彬又应了一声,坐在了桌子边的宽板凳上。他抬手看了看手腕上的上海牌手表,时间已经是夜里十点多了。
朱海燕在厨房里,揭开锅盖,把锅里一个用热水偎着的小陶碗,用抹布隔着热端了出来,放在了徐文彬面前的旧木桌上。
“还好,是热的。”朱海燕一边说着,一边又去了厨房,拿了一个小瓷勺子和一个小搪瓷杯子,来到了桌子边。
她揭开杯盖,挖了一勺白糖,放在了那个小陶碗里,轻轻的搅拌了一下。
徐文彬默默的看着她娴熟的动作,也没阻止。那陶碗里是三个水煮荷包蛋,他每个星期都被朱海燕逼着吃一次。
一开始他也不好意思吃,客气的拒绝着。可是朱海燕说,“他若不吃,就再也不接受他的帮助了。”
徐文彬只好顺从了她的意思,尽量在其他事情上,弥补朱海燕对他的好。
朱海燕知道徐文彬是上海人,喜欢吃甜的,就用糖票换了一点白糖,放在瓷杯里保存着。
她和丈夫吴卫华是舍不得吃的,都节省着留给儿子小旺和徐文彬吃。
那个鸡蛋也是来之不易,朱海燕家只有一只母鸡,还是三年前,她生儿子小旺的时候,娘家亲戚送的三只鸡。
她丈夫吴卫华杀了一只鸡,给她坐月子补身体吃了;后来她丈夫受伤,她又杀了一只鸡,给丈夫养身体吃了;现在,就只剩下一只鸡下蛋用。
这只三年的老母鸡也不怎么生蛋,这是因为没谷子吃。
每天早上一开门,它就自已跑到外面树林草丛里,找虫子吃。傍晚,它还会自已回家,有时候把蛋生在附近的草丛里,还得朱海燕去找。
洲上的村民都是这样散养鸡的,每家也就几只鸡,每天都放养在房屋周围的树林、草丛里。当然也有太穷了,家里一只鸡都没有的。
朱海燕把白糖和荷包蛋搅拌好了,笑着说道:“趁热吃吧!”然后也坐到了板凳上。
“燕姐,这个明天给小旺吃。”徐文彬见她忙完,从口袋里拿出了那个红彤彤的大桃子。
“你怎么会有桃子啊?”朱海燕有点吃惊,随即又淡定下来。她应该猜到了这个桃子是谁给徐文彬的。
她知道徐文彬的上海同乡——倪媛媛,因为倪媛媛之前经常来她家找徐文彬。知道徐文彬去西堤小学教书以后,倪媛媛和他走得更近了。
而且,附近几个小队里的人,几乎都相互认识熟悉,乡村从来不缺长舌妇,一点点事情,都会有人在背后捕风捉影的说闲话。
徐文彬这一年住在朱海燕家里,背后不知道传出多少风言风语。
朱海燕从来都不搭理那些嚼舌根子的人。她心里确实喜欢上了徐文彬,但那是干干净净的喜爱和仰慕,她不可能像村民闲话的那样,陪徐文彬睡觉玷污他。
徐文彬也沉默着,从来不作解释,他相信只要身正就不怕影子歪。
他也曾想过离开朱海燕家,住到许有亮家去,但是每次见到朱海燕瘦弱的小身板,在苦苦的支撑着这个家,他就不忍心提了。
“倪老师给我的!”徐文彬停顿了一下,笑了笑,坦诚的说道。
“那你自已吃吧!这么大的桃子,小旺肯定吃不下。”朱海燕没接徐文彬递给她的桃子,善意的拒绝着。
“那就切小一点,分几次吃,我在学校里已经吃了一个。”徐文彬面带着笑容,温和的撒谎着。
“好吧!你快吃鸡蛋,再不吃凉了就腥了。”朱海燕顿了顿催促道,然后,抱起旁边的毛衣又编织起来。
“嗯!”徐文彬见她接受了桃子,满意的笑着,把桃子放在了桌子上,拿着小勺子,低头吃起了陶碗里的荷包蛋。
那甜滋滋的糖味吃在嘴里,瞬间淡化了他思家的愁苦。朱海燕就像他的姐姐徐文慧一样,带给他的温暖和关爱是他往后余生最美好的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