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郭解今天正比对几缸陶罐上的刻字,心中突现警兆,没法集中精神,正沉吟间,手下通报窦婴拜访。郭解对窦婴平定七国之乱亦多有好感,叹了一口气,出来迎接。
寒暄之中,郭解对窦婴尽快地阻止天下分裂,避免生灵涂炭表示钦佩和赞叹。窦婴想自已是替老刘家处理家务事,搏的是自家功名,又关生斗小民什么事了。
待到郭解把窦婴让入大厅,窦婴发现屋里堆放满各种竹简木简,甚至还有龟壳和一些有着大大小小刻着各类奇怪铭文的钟鼎。敢情这郭解是要熬龟胶炼神丹?还是要仿制铜器卖古董?
窦婴看着来来往往的仆人清客,虽然都各忙各的,但总觉得人多眼杂,请求借一步说话,郭解虽然疑惑,但还是避开众人,把窦婴带入内室。推让间窦婴一条小黄鱼就巧妙地进了郭解手里,郭解奇怪,直呼“王孙使不得使不得!”
内室架子上更多的书册图卷,有道不怕流氓有武功,就怕流氓有文化!窦婴心想,听说这郭解前些年一次大大变性,只是这转型也转的太厉害了吧!
郭解看窦婴惊讶的表情,反倒不好意思了:“这里有点乱……我在找回去的办法……这些书竖着排读着很不习惯,而且从右到左……还有很多字改的不认识,诶,以前没认真学……”
窦婴心里想难道字还有从左到右写的?哈哈,你一个大流氓能认得几个字?这里不就是你的家,还找不到回去的办法?看来不是念书的料就是不该念书,要不然就真念成呆子了。
一番推让,郭解终究没收下窦婴的“见面礼”,两人也在案几后坐下详谈。窦婴看郭解递过来的除了支踵还有膝枕,大大减轻了膝盖和腿部的压力,暗想这市井之徒还真就会享受。
郭解却拿出个板凳,不好意思地对窦婴笑笑:“我这腿之前受了点伤,不能……”窦婴也不是拘泥之人,何况等下还有求对方,赶紧道:“理解,理解!这不就是胡床吧?”郭解随口附和:“算是吧,就是这个矮一点小一点。”
这时候男人还穿襦裙,叫袴,两片裳相连,中间无裆,坐在板凳、椅子上,一些风光会一览无遗。窦婴看郭解坐上去两片下裳间居然缝了裤裆,再把两条腿并了,居然没那么不雅。
郭解看窦婴盯着自已猛看,也不奇怪,这时代的人第一次看他这么坐都惊异,窦婴算是动静小的了,不由拉过旁边另一个马扎,怂恿窦婴:“要不试试?”
试试就试试,看着又不会少块肉,窦婴接过椅子提臀小心翼翼坐上去,再慢慢伸长腿!这传说中不文明的“箕坐”,还真他……怪舒服的!这样刺激试了真会上瘾。
郭解看窦婴那隐忍的快感释放,却是老神在在——从这里出去的不都偷偷走家里打造一两把椅子享受享受?这人的生理结构,为什么要像蛇盘着坐呢?难道人是蛇族进化来的?
窦婴坐得舒服,却没忘了此行目的,现在有求于人,看郭解果然如传说中急公好义好说话,时间又紧迫,没功夫纠结于此,就直接说明来意。
郭解略做思索,说道:“我是搜索消息,但作用并不是你想的。那田蚡的恶行,你也不用探听,他做的坏事路人皆知,欺男霸女,卖点官售个爵,随便都是。只是他现在不以为耻,以之为荣,并不是他的七寸?。”
窦婴听他侃侃而谈,这“路人皆知”用词还真巧妙,发现郭解在勇悍之外,还真有点文化人的样子了,而且显得异常冷静,甚至有点落寞。
郭解继续说道:“至于王太后,往昔也没有什么大恶,这次受了弟弟的蛊惑,加上心胸狭窄,多加干涉,这个是过错但也不大。”
窦婴听郭解数落太后不对,大有英雄所见略同的感慨,但却不满足就这些,问道:“难得她们就没有瞒着世人做的,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吗?”
郭解思索片刻,慢慢说道:“王太后倒有一事瞒着世人,不过她现在是太后,已经不重要了。”
窦婴听的精神一振,赶紧请教,郭解拗他不过,就说了:“这王太后并不只有景帝一个夫君,而且她在民间还有个女儿。”
窦婴听完,但觉这事奇则奇了,只是现在刘恒已经死了,刘彻作为子女自然会维护父母。再说这个时代并没有从一而终的说法,女子二婚也是正常,为了提高生育率,有些还会三婚四婚。只是为什么太后要隐瞒还有个女儿?这事年代比较遥远,况且又没有确切证据,不提也罢,免得到头来反落个不利索。
窦婴乘兴而来,却没有需要的收获,正自烦苦,那郭解欲言又止,想了又想,终于开口:“我有几句话不中听的话……”
窦婴:“翁伯尽管说!”
郭解:“还是要告诉魏其侯你,这件事后续凶险,趁还能抽身,咱适可而止……”
窦婴听懂郭解言下之意是劝诫自已赶快放弃,好像还有性命之忧,不由仰头大笑:“哈哈哈,见面不如闻名啊!郭大侠说窦某是那种丢下朋友不管的人吗?”
郭解却听不出窦婴话里的不以为然,继续说道:“汉家寡恩义,二十年前有个叫晁错的,为汉家殚精竭虑,但最后八国起兵,刘氏丢卒保帅。那么大功劳一样说弃就弃。现在你要挡路,不懂低个头,又没有免死金牌,丹书铁券,怎么保的住灌夫呢?”
窦婴对郭解所说晁错一事,是经历过的,但于弃卒保帅的说法却觉冤枉了景帝,他只是看不穿敌人的用心罢了。心想郭解这样的豪杰怎么做起神棍的事?神神经经的!忽然想起不对:“你那时候在哪里?怎会知道此事?”
郭解道:“长安大牢,晁先生的孩子逃亡月氏保住性命。我送过去的。”
窦婴听郭解说起旧事,心下想起另一事,对郭解辞别说道:“日后窦某真有不测,那真要请郭大侠帮忙!”临走窦婴顺走一个板凳,箕坐真他……的爽!郭解却像习惯成自然。
一场本就非计划的碰面尴尬而散,窦婴着急赶回家。郭解看着窦婴远去的背影,神情易发落寞:“诶,宿命啊!谁也无法逃脱。”
窦夫人见窦婴回家,指挥仆人四处忙乱寻找,一副闷闷不乐败兴的样子,不知又犯哪门子犟,也不好多问。
待得窦夫人端上晚饭酒菜,可是窦婴却没心思动筷子,仍然坐在那里叹气,这时窦夫人也不得不询问缘由。
窦婴心有似乎努力思索点什么,问妻子道:“娘子,当年先皇有次来家里喝酒,临走御赐了一道诏令,你可有印象?”
窦夫人想起当年情景,倒是一清二楚,答道:“是有那么回事,是那个‘事有不便,以便宜论上’?”
“事有不便,以便宜论上。”意思是说你将来遇到麻烦事不好处理,允许你随时直接打报告给皇帝我。这是景帝对窦婴的一个承诺,料来应该还处有效期,毕竟现在的皇上多少也得给自已父亲维护个面子嘛。
“对对对,你知道它放哪儿了?”窦婴得到确认,登时兴奋起来,眉飞眼笑地大声问道:“咱们现在得赶快找它出来。”
窦夫人脸上怔了怔,大是不解,问道:“咱们现在又不愁吃不愁穿,也没人来威胁咱们。找那劳什子做什么?你硬要找小皇帝做什么?”窦夫人想窦婴要有心思谋个一官半职,倒是奇了怪了。
不知窦婴想起什么,能否救得了灌夫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