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婴只好对妻子简单讲述了灌夫的现在状况,说他都是受田蚡陷害,心灰意冷都想吞枪自尽,现在灌夫身陷囹圄,只有自已能救他。
窦夫人心底暗恨灌夫好酒使性,而丈夫却把他当好至交,真是损友无益啊,说道:“那灌夫没缘由的去亲附田蚡,又没理由的去触忤田蚡,现在与丞相府结仇,真是自取其辱。”
窦婴的心更是失落,他知道是自已邀约灌夫去的,是自已害了灌夫,但事已至此,只盼望皇帝对灌夫仍有好感,遵从当日大事化小的约定,放灌夫一条生路。现如今要救灌夫却难以见到皇上一面,显然皇帝是被田蚡蒙蔽了,或受太后逼迫。窦婴相信只要能与皇上见上面,就能冲破他们给皇上的藩篱,事情就能解决了。
当郭解说到免死金牌,丹书铁券,窦婴想起自已的的确确也有一封先帝景帝给自已的遗诏,一份恰好可以让自已随时可以见到皇帝的诏书——而只要让自已见到皇帝,让他知道灌夫这事的来龙去脉,就一切好说。
窦夫人对丈夫不好过多数落什么,心想让你见到了皇帝又能怎样了?廷议都过来又再起波澜,自然是有人从中作梗,也知道窦婴不撞墙不死心的性子,细细想起,说道:“当年你让门丞收拾起来了。那段时间你和先帝闹别扭,说再怎么也不可能去动用它,后来老太太走了,应该是和宫里赏赐的物事放一块儿了。”
窦婴曾经在传位等大是大非面前对抗过姑妈窦太后,所以汉景帝相信窦婴是个可以信赖的大臣,在大是大非面前能站稳脚跟,立场坚定,能好好辅佐自已的皇儿。于是留给汉武帝重用!为了更进一步换取他的忠诚,有必要给一些赏赐——最好的赏赐莫过于信任。那么,怎么办?
赐给他一道诏书,让窦婴相信自已对他的信任就像刘邦信赖周勃一样“然安刘氏者,必勃也”,这是最好的办法!于是,某次酒酣耳热之时,这道诏书就应运而生了。汉景帝的潜台词是:“我都把这么一道诏书给你了,又怎么会不信任你?!我这么信任你,你还不给我儿子卖命?!”
窦婴得了妻子提示,恍然大悟,叫过仆役,去启封封存宫内物件的库房寻找。
窦夫人看窦婴终于吃得下饭,想着夫君是窦家最为贤能之人,先前不受姑姑窦太后这家族和帝国双料说话人的喜爱,现如今长安城表面还是一片平静,但私底下的汹涌暗流谁又能看清?窦老太后这艘权力的大船沉入水底,周围的水马上第一时间要补上去,就形成了一个危险的权力旋涡。三年服丧期满,各方势力都想着重新谋划势力范围,一场波诡云谲要人性命的摊牌洗牌在即。
窦夫人虽然不喜窦婴与灌夫混在一起,终究还是关心自家丈夫,还是提醒道:“眼前这长安城中卧虎藏龙,夫君应该如履薄冰,诸事慎重,小心为上。”
窦婴却不以为然,长安城中来来去去不就这么几个人,世家这边起起那边落落,好像是多了几个腐儒,又能成什么事?窦夫人却说不只小皇帝要扬名,太后与丞相也要立万,还有诸王势力、新近受重用的一众酷吏、内朝的老儒,就是新近进宫倍受皇上宠爱的卫家姑娘都不会是省油的灯。
窦婴被妻子千头万绪说得头皮发麻,就岔开话题:“我看小皇帝有大作为,估计不用多少日子就会对匈奴用兵。我窦婴做个马前卒,陷阵冲锋,为皇上排忧解难,不一定就输给他们,应当可分一杯羹吧“。
窦夫人心中终究担心自家夫君骨头太硬,不懂得转圈,而且性子太倔,容易犯拧。当初汉景帝立刘荣太子时派窦婴担任太子的太傅。三年后刘荣被废,窦婴多次为那不成才的学生争辩没有效果,就直接推说有病罢工了,隐居在蓝田县的南山下好几个月,许多宾客朋友都来劝说他,但都不能说服他回到京城。直到有个之前平叛中交往的朋友来访,对他说:“能使您富贵的是皇上,能使您成为朝廷臂膊的是太后。这个事即使皇上……你这是表明着要张扬皇帝的过失!假如皇上和太后都要加害于您,那您的妻子儿女都会一个不剩地被杀害。”窦婴才认清形势赶紧出山回朝,汉景帝倒也像过去一样对待他。
知夫莫若妻,窦夫人还是再规劝道:“你看灌夫得罪的是谁?灌将军得罪了丞相,就是得罪太后,现在王太后和田丞相是志在必得,我们何苦去冲马头。”王娡现在称制,她在宫里、全国的镇压、安抚行动,大都采用田蚡门下宾客的策略呢。
窦婴长长叹了一口气:“唉,难道我不知道吗?还是要往铁板上撞?所以我才想着到战场上杀敌立功,进个爵位更快。这次事情过了,我再也不管了。”
见窦婴铁了心立意欲救灌夫,窦夫人担心他也被连累受过,就谏阻道:“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他们不会给别人机会的。这一次同时得罪了小人与女子,你救得了他吗?别把自已搅进去,不清不楚的。”
窦婴被夫人说的楞性大发,倔着脾气说道:“你也知道姓田的他是小人,我也看不起他,所以就更要救灌夫。”看妻子还要再说什么,窦婴提高音量道:“就是救不了他,即使连我都被连坐,最糟糕不就是被剥夺爵位吗?这个侯爵是我自已挣来的,我自已把它丢了,又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不能够眼睁睁看着灌夫死了,而我还苟且活在世界上,那是不可能的!”
“这次我就较个真,我还真不信摆不平。”窦婴判断这件事最坏的结果是把爵位给丢了,窦夫人看他越是如此,越是放心不下。
夫妻正争执着,门外传来说话声,一个八九岁的孩子蹦跳着进门,原来是窦婴的儿子窦扬放学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