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李信坐上驶向都察院的马车的时候,大梁至高无上的伟大皇帝张有仁陛下刚刚摔碎了从遥远西域进贡来的琉璃盏。
“世家大族、勋贵门阀、地方豪强、士人清流,甚至是朕的皇亲国戚们,没有一个能让朕省心,没有一个不想着从朕的帝国身上寝肉饮血、敲骨吸髓!”
张有仁的胸膛像是手风琴一样,夸张的剧烈起伏着,他的面色潮红,眼神犀利,身边伺候的太监们瑟瑟发抖,趴在地上,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现在连朕的女儿也不放过,那可是朕最宠爱的女儿!他们以为散播这样的谣言,诬蔑朕的公主,毁坏她的清白,就能逼迫朕下嫁自已女儿?”
“他们都错了!朕绝不屈服!绝不!你们不是都不看好李扬那个残废了的儿子吗?那我偏偏就要扶持他,偏偏就要让他得到你们费尽心机也谋算不到的名望!哈哈哈哈哈啊!”
......
都察院中,御史大夫蒋玠、大理寺卿崔和、刑部尚书鲍勋三人面前各有一个小火炉,各自伸着手烤着火。
短髯虬须,一脸凶悍恶气的刑部尚书鲍勋,一点也看不出高官显贵的气度,反而像是一个江湖侠客。
此时鲍勋粗犷的嗓子闷声道:“蒋公、崔大人,刚刚李家那小子所说的一切,两位大人有何看法?”
须发皆白的御史大夫蒋玠笑呵呵的说道:“老朽真是太老了,脑筋已经转不动了,刚刚听完那个...那个谁来着?”
仪表堂堂,一身清贵气的大理寺卿崔和微笑着说道:“蒋公,那是安国将军、离阳侯李扬的大儿子。”
蒋玠乐呵呵的说道:“呵呵,你看我这脑子,真是越来越糊涂,原来是李扬那小子的种啊,可真是不得了,话说起来,那都快二十年前的事了,当时北境蛮夷里面可是出了一个了不得的人物啊,愣是带着数万的蛮兵胡骑潜过了边关防线,包围了寿阳城。”
“若不是李扬这小子带着数千士兵千里奔袭,击溃了蛮夷军,解了寿阳城围,说起来,老头子我也算是承了他李扬的救命之恩了。”
一旁的鲍勋打断了蒋玠要继续回忆下去的节奏,闷声道:“蒋公,我们现在要谈论的是李扬之子李信的事,而不是李扬。”
蒋玠不好意思的说道:“哎呀,人老了就是这样,动不动就喜欢说点过去的事,见谅见谅。言归正传,李信,也是个了不得的后生啊,幼麒麟的名头即便是老头子我也是有所耳闻,听说还跟卢开那老家伙家的宝贝孙子‘雏凤’卢子干齐名,合称大梁双子星!”
“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崔和轻笑了一声,说道:“蒋公,您说的那都是曾经了,现在李信可当不得蒋公的夸奖啊?”
蒋玠好奇的问道:“哦?这其中难道还有什么隐情吗?”
不等崔和回答,鲍勋沉闷的声音再次响起:“算不得什么隐情,如今寿阳城中大多数人都知道了。这李信从北境回来的路上,在寿阳城外被北境金翎部落的刺客伏杀,废了一身的武功,经脉尽断,气海被破,此生武道无望。”
“更倒霉的是,这李信被救回之后,还得了失魂症,记忆尽失,才智尽丧,甚至连性格也来个天翻地覆的变化,还遭了张震家小子的算计,被骗到了搏戏坊的擂台之上,暴打了一顿,废物之名如今早就已经深入人心了。”
蒋玠惋惜的说道:“那还真是可惜啊,北境这帮蛮夷,尽喜欢搞这些上不了台面的阴谋诡计,可惜咱们大梁又夭折了一个未来的中流砥柱啊。”
“不过话又说来了,天才到底是天才啊,即便是得了失魂症,被众人冠以‘废物’之名,但是还能有如此表现,在吾等面前不卑不亢,镇定自若,有礼有节的,一点也看不出来紧张,按照他所言,当时被与昭阳公主和卢开家孙女困在屋内时,还能有一些急智。”
“要是我家那些不成器的小子们能有这李信一半的气度,老朽也可以安享天年了,哪里还用的着搁这御史台劳心劳命。”
崔和眉头一挑,说道:“蒋公说笑了,以蒋公的德高望重,方能镇得住御史台的这帮子言官们。不过,看来我们大家都小看了这李信了,废物之名算是冤枉他了。就是不知道他是失魂症好了,还是才智从来就没有丧失过?”
鲍勋冷哼了一声说道:“不管是哪样,跟我等又有何干系。当务之急还是商量一下该如何处理李信,以及李信所做之事。还有李信所言,也不能尽信,最好还是要跟卢家小姐的言辞验证一番才是。”
蒋玠冷笑道:“卢家小姐,嘿嘿,出了这样的事,卢开那个老家伙没把整个寿阳城搅得天翻地覆就算已经控制火气了。你还想提审他的宝贝孙女,鲍家小子,我看你是真的昏了头了。”
鲍勋面带不满的说道:“那蒋公您说,此事该怎办?”
蒋玠打哈欠说道:“老夫已经老了,脑子比不上你们年轻人活泛,想不出什么办法来,早就听闻大理寺卿崔大人精善《大梁律例》,人称‘活律库’,不妨就由你来决定吧!”
崔和微笑着说道:“鲍大人也是刑名高手,不妨你我二人都提一方案,最后还得请蒋公您来定夺,毕竟您德高望重,也最得圣上器重!”
蒋玠轻叹一口气,说道:“圣上的器重?这份器重给你们,你们要不要?罢了,反正都已经是一把老骨头了,就让我这把老骨头最后给你们这些后辈燃烧一把吧。”
鲍勋也咧嘴微笑道:“蒋公,那在下就先占个便宜,就先说了,我提议将此事如实禀报圣上,交由圣上圣裁,这就是我的方案。嘿嘿!”
蒋玠讥讽道:“鲍家小子,你还真是属泥鳅的,滑不溜手,是一点泥也不想沾啊!崔家小子你呢?”
崔和依旧是那副微笑脸,说道:“小子愚钝,其实在下也是像鲍大人一般想的。”说着还挑衅的看了鲍勋一眼。
蒋玠冷下脸来:“哼,既然你们都这样想的,那老朽这就进宫向圣上禀报去了。”说着就站起身来,作势要向屋外走去。
直到蒋玠一条腿都要迈出门了,鲍勋这才忍耐不住,喊道:“蒋公且慢,刚才所言戏尔。”
蒋玠却好像是没有听到一般,继续迈着步子。
鲍勋连忙追了出去,拦在蒋玠的身前,作揖道:“蒋公,咱们还是再商量商量吧,刚才小子只是一时糊涂,在这里向蒋公赔不是了。”
蒋玠讥讽道:“我蒋家小门小户,可当不得刑名鲍家家主的赔礼道歉。”
鲍勋一脸的热络的笑着搀扶着蒋玠,将其扶回屋内坐下说道:“开国四国公之一的蒋家要是小门小户,那这天下还有几个豪门、几个贵族?”
蒋玠哀叹一口气说道:“说吧,你们到底是怎么想的,关于这件事。”
崔和的脸上开始严肃起来,说道:“李信所言的实际情况还是要向圣上回禀的,只是这时间可能得往后压压,至少,也得让这风闻在这寿阳城中喧嚣一会儿。”
蒋玠看向鲍勋,鲍勋也是点点头。
于是蒋玠说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就继续顺着李信所言调查下去吧,至于李信吗,就先在这都察院里住上几天,谁让他老爹李扬不在寿阳城呢!”
崔和、鲍勋相视一笑,作揖道:“多谢蒋公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