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归程

秋风扫落叶。已是深秋时分，空气中透着阵阵凉意。路面上，泛黄的树叶堆积如雪，时不时还有几片残叶自枯黄的枝桠上，簌簌地落下来。

此时，一间普通的公寓内，刚结束一局游戏的梁远，正倚靠在电脑前。

“行了，兄弟们，时间差不多了，再给兄弟们唱首歌吧，嗯...唱首啥呢。”梁远边说边翻找着伴奏。

“来首《海阔天空》吧，行，一首《海阔天空》送给直播间的兄弟们。”

伴奏还未打开，直播间已经飘满了弹幕——“自已人，别开腔。”“别人唱歌要钱，你唱歌要命啊！”

注意到这些弹幕的梁远，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却依然自顾自地打开了伴奏。熟悉的前奏，熟悉的旋律，然后是梁远那熟悉的声音，蹩脚的粤语瞬间充斥着整个房间，弹幕上哀嚎一片。

“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被弃了理想谁人都可以，那会怕有一天只你共我。”歌曲唱罢，哀嚎声早已挤满了屏幕，梁远看了眼时间，知道今天的直播宣告结束了。

“好了兄弟们，一首优美动听的《海阔天空》送给直播间的各位，感谢各位的陪伴，明天上午9点，咱们不见不散。”

关掉了直播，梁远长舒了一口气。

23岁的梁远，文学院本科毕业，毕业一年后却阴差阳错的成了一名游戏主播。

用阴差阳错形容现在的梁远，再恰当不过。阴差阳错的选了这个专业，阴差阳错的录取了惠州的这所大学，又阴差阳错的在毕业一年后从事了和专业所学八竿子打不着的工作。

汉语言文学，俗称万金油专业，看起来什么都会一点，看起来又什么都不精通，除了考公考编，毕业后找工作难免尴尬。想想自已大学四年，除了背了些诗词曲赋文学史，梁远还真想不起来学到了什么独当一面的技能。

虽然自已大学时确实有些堕落，除了按部就班的学习之外，游山玩水，花前月下，吃喝玩乐，梁远是一点都没落下。但专业的劣势，始终逃不过被他拿来当作挡箭牌的厄运。

“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正如歌曲《海阔天空》里唱的那样，梁远喜欢无拘无束。所以，当年窝在宿舍打游戏的经历，加上略微的游戏天赋，竟然成了他毕业后赖以生存的唯一技能，当真是造化弄人。

揉了揉干涩的双眼，梁远起身拉开窗帘，映入眼帘的是惠州熟悉的夜色。

惠州是一所三线城市，谈不上发达，梁远在这里待了五年，惠州的一草一木，他都格外熟悉。街上霓虹灯闪烁，车辆川流不息，天空却阴沉的可怕，大片的乌云正弥散开来，仿佛空气中都带着一丝压抑。

“怕是要下雨了吧。”梁远思忖着。正出神，一阵敲门声打断了思绪。

梁远走过去开门，站在门外的是一身工装的外卖小哥。

“你好，梁先生是吧，你的外卖。”

“谢谢，辛苦了。”

梁远已经一天没吃饭了，此刻看到食物，肚子里才感到一丝饥饿，自从做了主播，错过饭点饿过头是常有的事。将外卖放到桌上，正准备解决一天的温饱问题，又一阵敲门声响起。

“来了。”

梁远叼着筷子，起身跑过去开门，打开门一看，是女朋友姜婷。

“干嘛呢你，打电话也不接。”姜婷一边关门，一边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抱怨。

姜婷和梁远大学时读的同一个专业，两人大学相识，毕业后姜婷成了一名小学老师，而梁远成了游戏主播。

梁远掏出手机，上面果然有两个未接电话，“呃......静音了，没听到，骚瑞。”梁远尴尬的笑了笑，顺手将手机模式换了回来。

“切......”姜婷抱怨了一声，嘟着嘴巴走到桌边，瞟了眼桌上的外卖。

“就知道你又订外卖，呐，我下班闲着没事，给你做的，吃这个吧，别吃外卖了。”说着，将手里的食盒放到桌上。

“呦，我看看老婆大人给我做了什么好吃的。”姜婷每次来，梁远总是要逗逗她。

“起开，谁是你老婆。”

“不愿意？这可是你说的哟，哎呀，那天在直播间遇到的小妹妹长得还真不错，天涯何处无芳草，路边的野花我随便采呐~啊，随便采~”梁远顺口哼了起来。

“你敢！”姜婷故作生气地说。

“你看我敢不敢。”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房间里充斥着甜蜜。

“山水间歌声回荡，回荡思念的滚烫......”两人正打闹着，梁远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看了眼来电显示，是老妈打来的。梁远做了个嘘的动作，姜婷翻了个白眼，自顾自地去收拾凌乱的桌面。

“喂，母亲大人好。”

“儿子，你现在忙吗？”电话里，母亲的声音略带沙哑，和以往轻松的语气截然不同。

“怎么了妈，出什么事了？”梁远察觉到不对，原本笑嘻嘻的脸瞬间凝重起来。

姜婷收拾好桌子，拿着烟灰缸准备倒掉里面的烟蒂，转身却见梁远举着手机，愣在原地。

“怎么了？”察觉到梁远的异样，姜婷忍不住小声问道。

姜婷的发问，将梁远拉回到现实。

“我知道了妈，我今晚就赶回去。”梁远挂断电话，身体却如木乃伊一样僵硬，嘴唇止不住的哆嗦。

姜婷停下手里的动作，她从未见过梁远的脸如此的了无生气。

“家里出事了？”姜婷小声的问，脸上满是关切。

梁远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平复了下情绪：“没事，老妈想我了，我今晚得回老家一趟。”梁远边说边打开抽屉，拿出车钥匙简单收拾了下就要出门。

“这么晚了，这天可能还要下雨，明天再走吧?”姜婷有些担忧。

“没事，我开慢点，今晚就走。”

“那你路上注意安全，到家了给我打个电话。”姜婷虽然有些不舍，但知道梁远家里肯定是出了事，便不再挽留。

“知道了。”梁远拿起外套准备出门，走到门口却突然停住了，他没有转身，背对着姜婷缓缓地说道：“我过几天就回来，你照顾好自已。”不等姜婷回复，急匆匆的向楼下奔去。

一瞬间，姜婷有些失神，她看着桌子上还没有打开的饭菜，心底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明明是再寻常不过的分别，怎么这次却是如此的不舍......

一声闷雷响起，天空飘起了细雨，梁远下意识地看看了天空，黑压压的乌云笼罩天际，看不见一丝光亮。

不想耽搁，梁远发动汽车驶离了小区，奔着家的方向。惠州虽然不大，经济也不算发达，但晚高峰依然拥堵，七拐八绕的，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驶出城区。归心似箭，离开了繁华之地，车速不免提了上来。

脑海中不断重复着电话里母亲的话语，梁远恨不得马上飞回去。正想着，前车却突然急刹，同时不远处也传来一声巨响。好在梁远反应快，但还是差点追尾。

“该死！”梁远暗骂一声，下车查看情况。只见前方不远处一辆车侧翻在地，显然是出了事故。更远的地方立着一块牌子——道路施工，请绕行。

显然不管出不出事故，这条路是不通了。来不及抱怨，梁远回到车里掉头，奔着另一条路疾驰而去。天色阴暗，雨也越下越大，梁远只想早些到家，车速一直卡在限速的临界点。

“前方即将进入隧道，限速60。”导航的声音在车内响起。

梁远下意识的踩刹车，车速却并没有降。尝试了几次，车子没有任何反应，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我靠，大哥别开这种玩笑。”梁远暗骂一声。

整天蹲在家里直播，车很少开，肯定是刚才的急刹让车子出了故障。

屋漏偏逢连夜雨，梁远一时有些慌乱，车也在此时急速地驶入了隧道。

额头上渗出汗珠，此时只能祈求隧道里的车流量少一些，但眼前的景象，让梁远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绝望——隧道里的车辆同样川流不息。

“是时候展现真正的技术了。”不知道是脑抽了，还是游戏玩多了，在这万分紧急的时刻，脑子里却不合时宜的飘出这么一句台词。

也不知何时，国内的私家车突然多了起来，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梁远觉得车比人要多。不论大小城市，总是能看见同样的景象——停车场堆满了车，路边堆满了车，路上堆满了车，车贩子手里，也堆满了车。

梁远一度认为，男人不仅喜欢美女，也喜欢香车，以至于很多家庭都不满足只买一辆车。也许是一夫一妻制的缘故，使男人不自觉地把注意力转移到车上，老婆只娶一个，车却买了很多辆。

顾不上吐槽，梁远把注意力集中到前方的车辆上，看来也只能靠技术了......

车速很快，梁远不停地来回避让，虽然惊险，却未发生事故。再坚持一会，应该就出隧道了。正暗自庆幸，前方却突然出现一个大大的弯道，来不及反应，车的右前方狠狠地撞在了弯道的护栏上，车子向前翻滚了几圈，侧翻在路上。

头部传来一阵剧痛，梁远不知道自已的头几次撞在了车窗上，一股液体从额头流了下来，梁远知道那是自已的血液。剧痛袭来，意识也变得恍惚。

“我这是要挂了吗？”“看来是要挂了。”

强忍着剧痛，梁远挤出一丝苦笑。曾经也想过自已会以何种方式终结一生，却不料年纪轻轻就把小命丢在了路上，奈何这一世还有太多牵挂的人，牵挂的事了，未了的心愿，未看的风景。

梁远艰难地转了转头，旁边的车摆件在一片嘈杂声中静静地躺在一片碎玻璃上。那是一只可爱的小猫，是去年生日时，姜婷送给自已的。颤抖的抬起右手，轻轻拭去上面的血迹，梁远将摆件握在手中。

“妈，外婆，姜婷......”梁远的呼喊此刻变成了微弱的呢喃，视线也变得模糊，摆件自手中滑落，梁远在一片嘈杂声中，坠入无边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