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毒再次发作,宗辰瑄疼得面色惨白,攥着被子的手臂可见青筋毕露,似有虫子鼓动不似人样。
但这都是太熟悉的疼痛,他就算整个人被冷汗浸透,也没有发出任何惨叫呻吟。
施针的施针,端药的端药,府中医老和心腹之人进进出出,药香弥漫,炉火的热气,燎得这间屋子闷热不堪,像是溺水者的口鼻不能呼吸,或许黎王叫喊出声反而能打破周围这让人窒息的气氛。
这座王府中所有人的心都悬在半空没有着落。
等到蛊毒发作停歇,已经过了足足两个时辰。
宗辰瑄换过衣物靠在床榻上,眉眼中并无太多表情,但即便看不出情绪,他的眉眼也是极为好看的,便是夏日屋内也燃着炭盆,他没穿太多衣物,身形瘦削而颀长,但此时瞧着比刚才蛊毒发作时好了太多。
就算身形单薄了些,也还是符合上京城中的主流审美的。
只是是谁也不知道,华丽的皮囊之下是否早已潮湿腐烂到只剩下空落落的壳子。
案头摆放的烛火离得有些远,透过床榻周围的重重帷幔落下了一室的阴影。宗辰瑄并未去看远处侍立的大夫,只用略带疑惑的声音问道:“为什么蛊毒发作的时间提前了?”
往日可并未出现蛊毒发作提前的状况。
大夫悄悄看了眼宗辰瑄,隔着重重帷幔看不分明,他脑海中便自动浮现了一句话。
影影幢幢,魑魅魍魉,这想法多少有点大逆不道。
但看着王爷一步步变作现在的样子,谁能不扼腕叹息,谁能不心生惧怕呢。
“王爷,蛊毒若不彻底拔除,便会越发深入血肉,如此发作时间自然会提前。”
这个答案并不难猜。
如今鬼手神医拒绝出诊,为了延缓蛊毒发作应该做出什么决定,也就不需要多想了,宗辰瑄说道:“你之前不是说可以用赤炎花压制蛊毒?着手准备吧,所需药材府中俱全,明日便换个方子用赤炎花入药。”
大夫心里一惊,他是说过这种话,可王爷不是说赤炎花另有他用,如今怎么……
赤炎花药性极烈,虽可以大大压制蛊毒,却是治标不治本,蛊虫此时蛰伏日后必定更加凶险!
“王爷,赤炎花并非良方!”
“大夫不愿用?那便是已经想到别的法子了。”
大夫语塞,他哪里有别的法子,药方换了几次,他已经竭尽所能了。
内心挣扎,却也只能妥协。
药理他早已经言明,他也希望王爷好转,可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就连赤炎花也是费尽辛苦寻得。
罢了,王爷决定只顾眼前,他便帮着王爷顾好眼前便是。
大夫闷闷答了句,便告退去准备药材。
卧房内的气氛压抑得厉害,黎王到底还能活多久,他们谁的心里都说不清楚。
第三日,风平浪静,黎王府和威国公府都在为大婚做最后的准备。宗辰瑄喝下更改药方之后的汤药,气色竟比平日还要好上几分,聂安安则凭借夜色遮掩潜入国公府和路氏房间,加紧准备留给国公府的大礼。
第四日,大婚当日。
聂安安被拉起来梳洗时还是魂游天外的样子,她神色木然,不管是赞叹她妆容齐全之后的容貌,还是教她礼数规矩,她通通没有听进脑子里,多亏画月在旁替她应承。
等众人退下后,画月打算把刚刚听来的挑重点说说,聂安安已然开始闭目养神。
画月也知道对小姐来说今日起得实在太早。
万般话语也没再开口,她体贴地关上门也退了出去。下一刻,聂安安的精神体就进入了随身空间。
这片空间是前世时,她的家族世代相传的秘密,里面有大片药田和临时工作室。前世医疗发展依靠先进机械,药田和简单的铁锤碾槽等等器具,实在是有点不够看,但这却是行医立身之本。
真正的医者不是靠机器看诊的,聂家世代相传的,便是接受时代改变,却也从不忘记本心的坚持。
谁知阴差阳错,她因爆炸死去,却将这个空间也带到了这里。
两年前她进入这片空间,发现工作室内莫名多出不少种子,她刚来那会处境艰难无暇顾及,后来才发现这些种子,都是玄鉴大陆上几乎绝迹的药材种子,有些还是她前世熟知的,比如赤炎花。
赤炎花药性极烈,用来解某些毒药有奇效,取其少量用来调理体质也是上乘。
两年来,她用莫名出现的种子培育出不少成熟药材,其中也包括三株赤炎花。她原本想着赤炎花和另一味烈性药材混合,能使人精神亢奋,直至最后衰弱而死,可谓是神不知鬼不觉让人丧命的毒药。
可那味玄鉴大陆独有的药草却迟迟培育不成。
难道这还区分种子的来处么?
好在她还有备选方案,昨日已全部布置好,足够让曾经犯下罪孽的威国公和路氏付出代价了。
时辰已到,喜乐响起。
路氏亲自来到小院门口,送聂安安出嫁。丫鬟仆妇跟在后面,威国公站在府门处,有小厮端上茶水,新娘该在出嫁时叩谢爹娘养育之恩,聂安安亲自斟茶,威国公和路氏尽数饮下。
路氏还抹着泪说了几句舍不得之类的话。
做足了场面功夫。
黎王缠绵病榻,大婚的程序便也简单了许多,聂安安坐着花轿去了黎王府,一个人拜了堂,就被扶去了黎王府后院的某处屋内,全程除了喜乐声和高声唱和的黎王府人,竟似是没有半个宾客。
清净低调些倒也不错,聂安安想,或许也是黎王为了治伤解毒,已经花光了银钱讲不了排场了?
谁知道呢。
也不知洞房花烛夜的,黎王会不会现身。
刚这么想,她就听到轮椅的声响,盖头揭开,她看到眼前轮椅上坐着位俏郎君。
他头戴头戴金冠,身穿大红色喜服,面容俊朗风姿绰约,案上红烛在他的脸上留下暖红的光。
他皮肤白皙,有几分玉面郎君的意思。
寻常人或许不清楚,聂安安可谓是一眼看出那张面庞上笼罩的病气,除去病气之外,那面庞上似乎还有几分不正常的红,倒也不太确定是否是周遭暖光的效果,这点还需靠近切一切脉才能知道。
如上种种思绪在脑海中转过,聂安安知道此时此地,此种模样出现必是黎王宗辰瑄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