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学规矩这事，姜晚并没太放在心上。
规矩礼仪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吃穿不愁的贵人做出来，彰显他们身份高贵用的。
但她跟他们可是不一样的。
她的身份在这摆着呢，就是个平头老百姓，何必劳心劳力去学那些个磨人的规矩，难道去一次皇后娘娘的宴会，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吗？
驴粪蛋这种东西，即便磨得再光，也是驴粪蛋。
当然姜晚不想把自已说成是驴粪蛋子，但是为了语言通俗易通，来更好地说服秦嬷嬷，她还是狠了狠心，以身为粪了。
本以为秦嬷嬷听了这种粗浅鄙薄的话，该是一脸不屑的，不想那张白净的椭圆脸竟一下笑开，眼角道道细纹间，漾满了温柔亲近。
姜晚一见有门，继续试探道：“嬷嬷您看，我上午需得忙些铺子里的活计，不如每日未时开始跟您学规矩如何？”
宫宴再要紧，也不能耽误她赚钱嘛。
再说，天儿愈发热起来，正是扩大客源，稳定生意最重要的阶段，若是这会儿贸然闭店，待其他店反应过来，也售卖消暑茶汤时，可就没她什么事了！
姜晚本以为，秦嬷嬷会对她这副消极怠工的模样表示不喜，没想到对方十分坦然地颔首，“姑娘铺子里的生意要紧，老奴不敢阻拦。”
姜晚在心里为她竖起一根大拇指。
瞧瞧！
到底是宫里出来的老嬷嬷，知道不能强人所难的道理，说话做事都是一等一的妥帖！
“但是……”秦嬷嬷话音一转。
姜晚：？
秦嬷嬷见少女面上笑容发僵，觉得好笑，道：“皇后娘娘设宴，非比寻常，若是姑娘在宴上折了体面，怕是日后的生意也做不顺当，可如果您行事举止俱佳，让人挑不出错儿来，那就是一块活招牌！说不定还能在席上招揽到身份非凡的客源，岂不是一件大大的好事？”
她的话音才落，不等姜晚说话，站在一旁的小桃先激动地拍手叫了一声好，“姑娘，秦嬷嬷说得不错！若是咱们有了王府侯府的贵人客官，可是比现下卖些散茶有赚头多了！”
“姑娘，你一定要跟秦嬷嬷好好学！争取在皇后娘娘的宫宴上大放异彩啊！”
姜晚：……
唉。
小桃这丫头啊，打小就实在，对秦嬷嬷扔出来的大饼是张嘴就吃啊！
姜晚看看依旧笑得体面温和的秦嬷嬷，又看看一脸雄心壮志的小桃，正要下定决心把学规矩的时间提前一个时辰时，秦嬷嬷再次开口了：
“店里也不必停业，找些靠谱的短工便是，有林先带着该是出不了错。若是姑娘不放心，咱们大可去铺子里上课，可好？”
小桃一拍胸脯：“是啊，就算姑娘你信不着他，还有奴婢盯着呢！”
姜晚：……
她心里再次发出感叹，秦嬷嬷果然是宫里出来的老嬷嬷，说话滴水不漏，把她的退路堵得严严实实，还有什么理由说不呢。
大获全胜的秦嬷嬷面色温和依旧，直说短工的事亦无需姜晚操心，她正好认识些年岁大从宫里放出来的宫女，个个都是手脚麻利的，“而且姑娘身边只有小桃和林先两个伺候，实在短了些人手，虽然这院子小，但大事小情还是要有人打理的，若您信得过老奴，可否交由老奴打点一二？”
姜晚连连点头，“一切由嬷嬷做主便是。”
心下第三次感叹，姜还是秦嬷嬷辣啊，桩桩件件都安排得是明明白白。
一切说定后，秦嬷嬷转头看向小桃，“你是姑娘的贴身丫鬟，势必会跟着进宫的，礼仪规矩也要学起来。”
小桃：“啊？”
秦嬷嬷眸色微凛，气势陡然不同，“就像刚才，姑娘还未开口，奴婢岂能抢话？再者身为奴婢，对主子说话时，要用敬语，岂可用‘你’称呼？”
小桃缩缩脖子，表示自已知错了，悄悄用目光向姜晚求救。
姜晚瞄她一眼，表示无能为力。
秦嬷嬷是个做事情干脆利落的，姜晚几人前脚把铺子开了张，秦嬷嬷找来的宫女们后脚就到了，个个衣衫素净却并不廉价，头发梳得溜光水滑的盘发，气质不凡，态度却谦卑有礼，显是高门大院调教出来的。
秦嬷嬷一共找来五个宫女，其中四个都跟着小林哥煮茶做事，只一个姓罗的嬷嬷留下来，专门教导小桃……
站、行、坐、立，无一不是规矩。
秦嬷嬷虽始终神色温和，话语亦是轻柔有礼，但这些繁复的礼仪还是让姜晚吃不消，几乎到了走路都能给自已绊个大跟头的地步。
脚都不会迈了属于是。
不过半日，姜晚和小桃都是一副累成狗的模样，瘫在地上半步难行。
到底秦嬷嬷想得周道，提前备好了两顶小轿抬着回到家里。
才进了院子，早已饥肠辘辘的姜晚就闻到香喷喷的饭香，一抬头，便见面前站着四个丫鬟，齐刷刷地行礼：
“姑娘吉祥。”
姜晚一愣。
从前在姜家时虽然也有丫鬟仆妇伺候，但商户家里没那么多规矩，加上她不受宠的事实，下人们瞧见她多是点个头就过去了，可从没四个人齐齐行礼问安的场面！
秦嬷嬷适时开口，“姑娘劳累整日，快些沐浴解乏吧，正好晚膳间熟悉些吃食规矩。”
姜晚想哭。
小桃更想哭。
罗嬷嬷可不像秦嬷嬷那么温柔好说话，手里拿着一根小藤条，但凡做得半点不对的，上来就是一下，抽得她眼泪都下来好几次，晚上偷偷寻了姜晚，趴在被窝里悄悄告状。
姜晚只好安慰她，“想想咱们以后可是要跟高门大户做生意的，这规矩礼仪上自然不能落下的，否则会让人瞧不上的。”
小桃顿时打起精神，抹了把眼泪，“姑娘你……您说得对！明儿奴婢一定更努力地学！”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小桃很快扛不住睡意，沉沉睡着了。
姜晚却睡不着。
她悄悄坐起身，下床坐在铜镜前，从暗格里摸出一个小匣子，把里边的半块明黄色锦布拿在手里，细细摩挲着……
姜晚并不是一个有侥幸心思的人。
这段日子发生的事，无论是云鹤将军的示好亲近，裴晏川突然出现在京城相救，还是皇后娘娘宫宴邀请……
这一件件事，对姜晚来说都是莫名其妙的。
而这所有的，不可思议的事情摆在面前后，她忍不住怀疑是不是有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
到底是什么事呢？
会不会跟娘留下来的半块锦布有关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