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对待能给自已带来实惠的朋友时,姜晚向来关心备至,如春天般温暖,当下带着裴晏川主仆两个七弯八拐的绕进小巷,寻了间京味馆子。
连营皱眉瞧着馆子门口被油烟熏得黑黄,看不出原貌的店招,狭窄的馆子里只能摆下四张小桌,连个张罗迎客的小二都没,十足的上不得台面,自家二爷岂能纡尊如此地步,吃这苍蝇馆子里的东西!
“别看这处门脸小。”姜晚见他一脸嫌弃,笑着解释说这店里掌厨的大师傅来自京城,做的一手正宗京味菜肴,“不瞒大人说,上次民女攒那一桌子菜肴,多是跟这师傅学来的呢。”
裴晏川看了眼那馆子,又看看姜晚,眸色微深,“你对这城里的犄角旮旯倒是熟悉。”
便是他一个将城防图翻烂的,也是不知这里还藏着一家京味馆子,莫说是馆子,就连这条狭窄幽深的巷子也是在图上没有的。
姜晚笑着应声。
小时她在家受够了孙氏的磋磨,因此变着法儿地溜出来玩,日日走街串巷,早把南州城大街小巷摸遍了,便是闭着眼睛,靠闻味儿也能找到好吃不贵的馆子。
她原想着自已将人领来是尽了心意,进不进或吃不吃的,随裴大人决定便是,毕竟据说这位出身尊贵,怕是寻常馆子入不得眼。
不想裴大人平易近人得很,率先踱步进门,又回头邀姜晚一起吃顿便饭,后者从善如流,只剩连营和小桃两个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一个是不敢相信素日爱洁的主子,竟然突然转了性子,另一个则是忧心自家姑娘名声。
自上次城里疯传姜晚勾引裴大人不成,反将人吓跑的小道消息后,姜家二姑娘的名声可谓一落千丈。
街头巷尾坐在一处聊闲天扯长舌的婆子媳妇们,可算有了谴责妇德的对象,常常将不正经的姜二姑娘骂了一通之后,加上赞扬自已大门不出二门不进的良好品质,末了还要发表一番世风日下的感慨。甚至编排出无数未婚大姑娘爬京官儿床榻的段子……
可以说,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再加上听说她嫁郭家当晚,夫家就被衙差抄了,而带头的正是那位来去匆匆的裴姓京官……得!议论得更欢了,不少人都说姜家二姑娘命硬克夫,生生将如日中天的郭家克进了衙门里,言语间贬损她是不吉之人。
总之如今在这南州城中,过街喊打的不只有耗子,还有姜二姑娘。
姜晚虽然无所谓被议论,却是气坏了小桃,化身了顺风耳似的,但凡听到半点有关姑娘的议论,都要炸毛上前理论!
这会见姑娘跟那谣传对象搅合在一起,小桃真是焦心极了,左顾右盼几次,确定四下无人才皱眉跟进去。
等着上菜的工夫,裴晏川深深感到“择人之术”的重要,他苦恼几日有关五溪街的事,轻易被姜晚解答了疑惑。
“五溪街早就没有啦!”
姜晚为他斟满茶杯,说五溪街这个名字叫的人不多,本是个没什么名字的街巷,这名儿都是浑起的,也没登记入册过,因此知道的人不多,“后来大约是早年间水患时,淹了大半个南州,连着五溪街也没了,因那处背对河道,便名为临水街了。”
临水街,临水街……
裴晏川顿有醍醐灌顶之感,惊喜之余便决定要请姜晚这个“南州通”做顾问,当然找寻长公主这件机密不可跟她透露,只说要寻一故人,事涉家私,希望她不要外传。
姜晚点点头,唇角弯弯,“顾问也该有银子拿吧?”
虽然她现下不缺花用,但谁会嫌银子少呢?
裴晏川早知她是个爱财如命的,加之他自小富贵,对银钱之事并不看重,觉得既是请了人相助,给相应报酬也是应该,遂点头应下。
“感谢裴大人看重,但话说在前,因娘亲病着,我每日出来的时间不多,若她情况不好,离不开人,我便不能出来见您。”姜晚如实说。
两人一切说好,又吃了顿地道的京味菜肴后,姜晚带着小桃离开。
稍走远些,小桃便忍不住唠叨,“姑娘你被这姓裴的害那么惨,怎的又要跟他掺和在一起!”
姜晚没回答,却加快了脚步。
这个时辰于氏快醒了,她得快些回去才行。
裴晏川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眉头微微皱起来。
他习武多年,五官俱是较常人灵敏,将小桃的话听了个真真切切,遂吩咐连营去查自已离开这些日子,姜晚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连营这些日子进出衙门口,消息比主子灵通些,便将所闻一一禀告了。
裴晏川眸色渐深,大步朝着巷口迈去,“那日张知州说要为我接风,改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吧。”
连营:……
裴御史突然驾临,打得张知州好大一个措手不及,连着府里众人俱是人仰马翻,尤其后厨那位曾经嘲笑衙门掌勺被京城刁嘴制住的主厨,也开始犯了难,最后硬着头皮减少辣度,调出一锅浓油赤酱的红烧肉端出,只希望一道东坡烧肉能宽慰些御史大人的京味肠胃。
好在裴大人并非个重口腹之欲的,加上午时已祭过五脏庙,对眼前这盖着几只灯笼椒的红烧肉,并未太多品评,而是转头说起这几日他在城中的见闻来。
张知州不知上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好轻易答话,只囫囵跟着陪笑,频频举杯。
裴晏川却不急着喝,状似随意说自已今日见过姜晚,本想请她相助查案子,却被拒了,“这才知这南州百姓口舌了得,尤擅颠倒黑白,胡乱攀扯。”
张知州刚开始还没听出什么,到最后脸都白了。
城里的风言风语他有些听闻,不过认为是风言风语,没放在心上,加之见女儿因裴晏川离开黯然神伤,便对传闻中的始作俑者多了几分不满,即便知道她要嫁进漕帮,也不闻不问,哪想到不仅裴晏川杀了个回马枪,更是特地拎了此事出来,话里话外都是敲打和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