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之后,宫中很快便有了动作。
比如侍卫巡逻的次数增加,一些宫人突然被单独叫走。
四月廿八那日,冯宝林侍寝时,不知因何触怒圣颜,被贬为庶人幽居永安宫,雯心进了慎刑司,再没出来。
翌日,时千泽翻了问星辰的牌子。
第二次侍寝,问星辰依然如第一次一般,在太极殿的寝殿中,一个人坐在上次对弈了一整晚的窗榻上,等到了很晚。
夜色渐浓,时千泽才缓缓入殿,随着他由远及近,身上那股香味越来越清晰。
问星辰同样如同上次一般,没有转身,而是说道:“陛下,这次嫔妾新创了一个棋局,陛下可要来试试?”
“哦?问采女好雅兴,上次朕与问采女对弈一整晚,已经见识过你的棋艺,确实精湛,这棋局留着朕明日再解吧,今日不如做些上次没来得及做的事。”
问星辰转头,看着站在自已身前,俯视着自已的时千泽,一脸认真地问:“诶,陛下难道不是因为看到了嫔妾的信,来找嫔妾对弈解闷的吗?”
“你管那叫信?”
“白纸黑字,矩形,怎么不算呢?”
看着时千泽不善的神情,问星辰缓缓站了起来,毕竟皇帝站着她坐着,也不太好。
“哼,你这是又想蒙混过关?”
时千泽想起上次那一晚就有些郁闷,一开始因着问星辰展现出的棋艺与思想,让他的确很想与之对弈。
前两局他险胜,第三局过半,他优势极大,可时辰已晚,他想着下完第三局便就寝,却被问星辰逆风翻盘,搞得他十分不甘心,又开始了第四局。
赢了这把就睡。
结果问星辰每次都有不同的招数,还时不时激将两句,时千泽明知不能上当,却还是不甘心,欲罢不能。
就这样过了一夜。
回想起来,他完全是被问星辰吊起了不甘心的心情,掉进了她的节奏。
初次侍寝,哪个妃子不是百般努力,胆小些的是羞涩缠绵,主动些的是使尽浑身解数,总归都是想着怎么伺候好他。
偏这个问星辰,是使尽浑身解数来套路他,让他睡不了觉。
呵,他懂的,不就是想用这种独特的样子引起他的注意吗。
他偏偏再也不传问星辰侍寝,看她急不急。
结果这人还真不急,半个月了一点动静没有,每天过得清贫还挺乐呵。
直到她明目张胆用皇后的吃食借花献佛,还捎来一张小纸条。
[陛下若是近日劳累疲乏,就别去找冯宝林了,嫔妾可以陪陛下对弈解闷。]
看到内容时,一向情绪不外泄的帝王,嘴角不受控制地抽了抽。
好歹也算是终于主动找自已了。
但前面这两句……
帝王的眸子沉了沉,立即命人展开调查。
之后的日子,时千泽忙着正事,直到昨日判决已下,他又想起问星辰,这才发现她这段时日又恢复如常,没了动静。
看着眼前脑袋刚到自已肩膀的人,他低下头,嘴唇靠在问星辰耳边,用低哑的嗓音说道:“问采女觉得,朕身上好闻吗?”
“当然,这可是后宫姐妹都羡慕的古木晨露,不过陛下的剔除了不必要的东西之后,显得更为清新,姐妹们若是知道,定会更加羡慕。”
“哦?是什么不必要的东西?”
时千泽直起身,发现问星辰站的笔直,面带得体微笑。
“嫔妾不知,总归因着冯宝……冯氏日日涂抹在身上,雯心为了减轻她受到的毒性侵蚀,日日给她做带有解毒效果的茶点,说明那香膏之中自是有着不必要的东西。”
时千泽轻笑出声,他撩起衣袍转身坐到了问星辰身后的窗榻上,问星辰随即也转身面向时千泽而立。
“问采女,你可知欺君之罪当处极刑。”
“陛下,嫔妾确实不知,只是猜测,这要是猜错了不也是欺君嘛。”
“你既提醒朕,近日疲乏之症与冯氏有关,可你却从未打听过朕近日的状态,可见你已有不小的把握。”
“嫔妾曾读到一本书,上面记载,在西域棉花种植兴盛,产量颇丰,偶有百姓拿其籽榨油,用来制油灯,也有人用来食用,发现这种油含有毒性,会使人疲劳乏力、口渴麻木等。”
“这些症状尤其以日晒和疲劳为诱因,陛下整日辛劳,加上如今正是逐渐接近夏季的时节,日晒变多,便容易出现症状,而陛下一旦口渴,便会有更多毒素入口的机会,比如冯氏那里的饮食,反正棉籽油的毒用常规银针试不出。”
“冯氏那里有之前倒掉的茶点残渣,嫔妾发现那残渣之中,比冯氏平日所食的多了少许植物油,嫔妾去见冯氏的那日前一晚,陛下正是在冯氏处就寝的,那些倒掉的残渣应当是前一晚陛下食用后剩余的。”
“且冯氏所食的还有解毒效果,是为了缓解身上香膏中棉籽油的毒性,若冯氏与陛下出现同样的症状,便很容易被人发现其所为,因而要保证冯氏的健康。”
“而她初次侍寝时,太医未发现香膏的毒素,可能只是那晚特意用了未加棉籽油的香膏。”
“基于这些信息,棉籽油是合理的答案,嫔妾就此推测一二,不过,我大兴少用棉籽榨油,嫔妾也不好分辨。”
“反正,即使陛下不是这个症状,以陛下的英明,看到嫔妾特意提到冯宝林,自然也会明白嫔妾用意,所以嫔妾才敢那么写。”
默默听完这番解释,时千泽面容冷峻:“嗯,太医也是这般说,那本书里可有说棉籽油是否还有其他毒性?”
“还可能会心慌,皮肤刺痛,别的没有了。”
看着她那副不假思索平静的样子,时千泽有些出乎意料:“你都不需要再仔细想想?”
“嫔妾记性好,如果里面有写,那嫔妾不会漏掉的,”
平日里时千泽并不喜欢这种自信发言,但这个时候,却让他打消了几分疑虑,她不知道就好。
“哼,很好,问采女如此聪慧,也算是救驾有功,可希望朕赏你些什么?”
“这不过是嫔妾身为臣民应该做的,陛下赏什么都好,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但可以的话,嫔妾希望能多吃几顿上次的御膳。”
时千泽努力维持了一下自已威严的表情,冷笑道:“那你是不是还打算和朕对弈一晚?”
问星辰神情坦然:“自然可以。”
时千泽突然一把拉住问星辰的胳膊,将人拽倒跌坐在地,居高临下地捏起眼前人的下巴,使之与自已对视,声音冰冷:“问星辰,你既这般不愿侍寝,那为何要入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