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星辰依然面带微笑，直视着时千泽的眼睛，悠悠开口道：“陛下圣明，您不是早已知道原因了吗。”
时千泽身子向前倾，靠近问星辰几分，声音低沉。
“你确定？朕以为你所思乃大逆不道之事，不怕朕治你的罪？”
“陛下乃明君，政策开明，勇于改革，活用人才，且所图甚大，陛下愿花人力精力监视嫔妾好些时日，自然是不想浪费一个可用之才。”
时千泽松开了钳制问星辰的手，重新换成威严坐姿，正视眼前人。
她棋艺精湛，诱敌精妙，识破雯心下毒一事，却不邀功，而是先引皇后查身份，引自已查毒剂。
用看似争宠的一张字条，提醒了自已去查冯氏，也提醒了自已，问宇清的匿名举报信出自她之手，那字迹多半也是刻意而为，十分容易识得。
眼前的小女子，容貌清纯，眼神清澈，看起来刚过及笄之年，实际也只是个不到十七的小丫头。
自年幼被赶出问家，明明如孤女一般落魄，却能独自在外生存长大，读书习武，自力更生的盈余在灾年还全部用来施粥。
回京便是大义灭亲，问宇清到死都不知是被自已抛弃多年的女儿送上了断头台。
为此，恐怕她还调查过京中势力，否则怎么能将举报信精准送到自已手中，大多数官员面对如此证据，要么同流合污隐瞒不报，要么据为已有独揽功劳，而她所递交之人刚正不阿，最为合适。
凡此种种，可见其心思缜密，沉稳冷静，忠君爱民。
这般能力和胆识，即使在男子之中也不多见。
时千泽卸下了试探的面具，恢复了一如既往面无喜怒的样子，没再说话。
问星辰看着他这副姿态，默默起身，随即身子笔直地下跪叩首。
“问星辰十分敬仰陛下，愿以陛下子民的身份，为陛下与大兴鞠躬尽瘁！”
此话可谓胆大至极，时千泽沉吟半晌，问星辰就这样安静跪着，空气也随之凝滞，直到时千泽声音从上方传来。
“卿起身吧。”
卿，便是认可了她臣下的身份，而非嫔妃。
但她如今的实际身份，终究还是嫔妃，而非臣子。
皇帝说卿是亲近，她若称臣就是僭越了。
于是她回应道：“问星辰谢主隆恩。”
一晚上的试探彻底结束，殿内的温度似乎都有所回升。
时千泽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你既一心辅佐君王，为何不考虑走科举？”
他问这话，自然是知道女子不能参加，问星辰明白他的意思，坦然道。
“陛下，若嫔妾长得再高挑英气些，也许会考虑这么做，但嫔妾对自已这副模样很有自知之明的，女扮男装顶多像个书童，且父亲在朝为官，日后还会有兄长，一旦有人起疑细查，身份着实容易被识破。”
时千泽看了眼她娃娃脸下的小身板，确实很有自知之明。
况且，她应当是回京后才发现问宇清贪墨，之前她大概也没想到，自已一回来就将父兄送走了。
“那你如今可是想通过接近朕，让朕破例许你以女子之身入朝为官？”
这话说的语气随意，就像是闲话家常，比之前都要轻松。
但问星辰清楚，这不过是又一番试探，她如今的价值不足以让皇帝为她冒天下之大不违，与群臣对立，若她当了真，皇帝必然容不下此等不知好歹之人。
“那样的话，岂不是变成陛下为嫔妾做事了，与嫔妾辅佐之心本末倒置，嫔妾已是嫔妃，陛下大可将嫔妾当做幕僚，随时传唤，有时候比宫外的大臣还要方便呢。”
“当然，若陛下觉得嫔妾得用，有朝一日，嫔妾也是希望立于堂前百官之中的。”
这一番话下来，时千泽终于露出笑容。
懂进退又有所求之人，才好为他所用。
“好，朕就依卿所言，在外你还是朕的妃子。”
“常顺。”
守在屋外大气不敢出的常顺，听到时千泽的呼唤，立刻走了进来。
“晋问采女为宝林，赐居含春殿，含春殿的主位穆充媛最是没心没肺，不会多心。你既是救驾有功，等明日搬了寝殿，朕再另行赏赐。”
“另外，你姐姐虽已是才人，但以前也是问宝林，你们姐妹还是有个区分的好。”
“便赐问才人封号‘悦’，赐问宝林封号‘恬’，朕瞧你一个人时恬淡安静，怡然自得，很适合你。”
问星辰刚要谢恩，只听时千泽幽幽道：“恬，音同甜，刚好你还喜甜，皇后的甜汤你不但是借花献佛第一人，还是扣下了一半才送给朕，朕实在不能忽略你这喜好。”
问星辰笑容一僵，连忙换上一副讨好的嘴脸：“嫔妾知错……”
“行了，朕知道你是实在没什么能送的出手的东西，才抖这个机灵，朕赐你个小厨房，以后送人，用自已的。”
“多谢陛下！”
时千泽明显听出这声谢恩里的真情实意多了几分。
常顺在一旁默默记下，明早宣旨。
这问采女，啊不，恬宝林真是非同一般，入宫为妃竟是为了自荐给圣上当女幕僚，简直闻所未闻呐。
换成别人怕是想都不敢想，更别说还真让圣上应允了。
还好自已待人一向客气，没有因恬宝林之前不受宠而怠慢，那日的字条也好好交给了圣上。
虽然自已偷看了一眼，以防写了什么触怒龙颜的东西，但他也只以为是为了争宠，可没看出来里面还暗藏玄机。
常顺在这边想着以后要如何对待恬宝林，那边时千泽已经起身。
“不早了，安寝吧。”
问星辰站在原地没动，常顺则是觉得这里没自已事了，准备退下。
时千泽发现没人服侍自已，扭头看了眼二人。
“恬宝林，过来伺候朕宽衣。常顺，去给恬宝林打个地铺。”
闻言，问星辰终于松了口气儿，赶紧过去伺候。
明早她越级晋封的消息就该传遍后宫了，如此盛宠，若是今晚都不留宿在此，他人定会起疑。
时千泽瞥了眼低着头卖力侍奉的问星辰，冷哼一声。
“朕还不至于要强迫一个不情愿的人，何况你这姿色在朕的后宫里实在平平无奇。”
“陛下说的是，嫔妾着实比不上各位美若天仙的娘娘。”
时千泽不知道，问星辰心里已经乐开了花，他这番打压的话，正是问星辰原本准备的万一要她侍寝时，用来推脱的台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