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向秋见过夏涵的许多状态。
愤怒的，妒忌的，疯狂的，失落的，开心的，乐观的，阳光的…每一种状态他都很喜欢。
只有一种，他无法接受。
——苍白又毫无生气的。
宋向秋握住夏涵的手，瘦弱的身体微微颤抖着，脖颈垂下，泪水滑落，渗进洁白的被褥。
“对不起，阿涵…”
他想要往上爬，他不想再被欺负，他不想一直待在夏涵身后，所以从来到京洛的第一天起，他就开始了漫长的布局。
是什么时候开始脱轨的？
大概是他想要跟夏涵完全断绝关系的那个跨年夜。
他以为自已是恨她的，可其实，他只是恨她不爱他。
恨她爱的浅薄，恨她可以轻易放弃他，恨她将来会找到更好的人替代他。
所以，他表现得完美，却又想要操控她的一切。
他想要夏涵如他那样，患得患失，却又爱得黏合，无法退场，任由疯癫又扭曲的爱意将两人刺伤。
机关算尽，他无数次丈量两人的关系，不断在爱的天秤上增减筹码，只是期望她更爱他，更放不下他。
他自卑，不相信夏涵对他的感情和爱意，他自负，自以为能够安排算计一切。
到最后，那些针对他人的谋划，结出的恶果，却一次又一次在夏涵身上烙下。
如曾经那样，她代了他的大部分报应和苦厄。
宋向秋不知道怎么才能停下这可怕的循环，悔恨与无措膨胀发酵，他一遍又一遍地道歉，泪水蓄满眼眶，眼睫不堪重负垂下。
睁开眼睛，夏涵有一瞬间的恍惚。
眼眶因干涩，泛出生理性眼泪，她睫毛轻颤，感受到手背上传来的濡湿和温热，目光流转，看到了在一旁低着头流泪的宋向秋。
细碎的记忆浮现，夏涵被一股强烈的愤怒和憎恨驱使，用力抽出自已的手。
“你给我滚！”
宋向秋像是欣喜夏涵的苏醒，又像是被夏涵骤然的责骂说懵了，漆黑濡湿的眼睫上翘，那双浅淡的眸子很是纯粹地望着她。
“为什么不按照孙章的要求去做？我就算是死了，你是不是也不在意！？”
胸膛起伏，夏涵的眼睛黝黑，透不进光，她猛地起身，抓住宋向秋的衣领，顾不上左手背上回流的血液。
“就算是条狗，我也该养出感情了，你怎么敢这么对我！？”
她显然已经有些抓狂了，输液针从肌肤脱落，吊瓶支架受力砸在地面，发出巨大的噪声。
“宋向秋，我告诉你，我不会死的，你没死之前，我是不会死的！”
门外的田壮，以及值班的医生听见声音，连忙进入病房查看，拉开歇斯底里的夏涵。
宋向秋的脖颈被夏涵的抓烂了几道痕迹，有血丝蔓延，他脸色苍白，碎发垂在额前，看起来倒比夏涵还像个病人。
“阿涵，我可以解释的。”
他推动轮椅，凑到夏涵的病床前，慌乱地抓住她的手腕。
“那是误会，我怎么会不在意你？”
“我知道你现在生我的气，你之后想怎么打我骂我都没关系，但现在，你先平复一下心情好不好？”
望着夏涵惨白的脸色，宋向秋眉眼满是担忧和关心。
“假惺惺！你给我滚，我不想看到你！”
夏涵朝他扔枕头，面露憎恨，像是完全陷入了某种状态，根本听不进去宋向秋的话。
医生没有办法，只能皱着眉，有些抱歉地看向宋向秋。
“我很抱歉，这位家属，但为了病人的稳定，你暂时还是待在外面吧。”
“…好。”
眼眶潮红，宋向秋半晌才轻声应道，田壮见状连忙过来帮宋向秋推轮椅，出病房的时候，还很贴心地带上了房门。
“现在怎么办？夏涵她明显误会你了，而且以她目前的状态，根本听不进去解释，看来孙章肯定借题发挥，说了不少挑拨的话。”
本以为按照宋向秋对夏涵的在意程度，他这会儿绝对要伤心到吐血，但田壮没想到，宋向秋的情绪还算稳定。
这让他有种很强烈的怪异感。
“我会等到她有状态听我的解释。”
会憎恨，会愤怒，都是因为她还在乎他，她还割舍不掉他，这就意味着，他们之间的根基并未动摇。
宋向秋最怕的是，夏涵醒来后，对他什么感觉都没有，甚至连误会他都没有。
——如果真是那样的状态，他才真的无法挽回了。
有误会解开就好了。
他可以让夏涵打骂到解气。
医生十几分钟后才出来，他对宋向秋嘱咐道。
“病人已经重新稳定下来了，但是尽量不要再刺激到她了。”
宋向秋点头表示了解，而后主动问起夏涵的病情。
“医生，阿涵她身体目前的状况是怎样的？我想看看她的病历。”
“不幸中的万幸，她身上并没有致命伤，除了身体上的擦伤和割伤外，就是头部的轻微脑震荡，休息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医生说着，就把夏涵的病历找出来，递给了宋向秋。
“但是，她似乎有很强的自毁倾向，我们建议，如果条件允许的话，还是尽快转入精神科治疗。”
像是平地惊雷，宋向秋被这个消息砸得脑袋空白了好一会儿。
“…什么自毁倾向？”
“病人身上有许多伤疤，但我们在她的手臂和双腿上发现了许多的几种抓痕和划伤，初步诊断是她自已制造的。”
把病历往后翻了几页，医生用手指了指上面的照片，语气有些无奈。
“你看起来很在乎病人，为什么她长期处于这种不正常的状态，却没有注意到过？”
有护士赶来，面露急切。
“413房病人说他的腿突然很痛，医生，我们先过去看看吧。”
“好，我这就跟你去。”
医生正了正神色，连忙跟着护士赶往别的病房。
拿着病历的手微微颤抖，宋向秋望着那密密麻麻的伤痕，像是眼球都被分割成了无数片。
这种程度的伤，根本不可能是最近才有的，但为什么，在之前那家医院中，医生给他的病历里，却没有这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