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
夏涵在江驰野准备启动车子的时候，出声阻止了他，她拿出手机，捏了个理由给宋向秋报备。
【 陈姐有个文件要我现在处理一下，我需要回家一趟，一个小时后才能回医院陪你。】
她觉得自已今天说谎的次数太多了，心脏不断胀缩，颇有种干呕的症状。
口腔里的苦涩，连那抹茶味的巧克力都驱散不去了。
那边的宋向秋很快就回复了。
【 工作比较重要，我会乖乖等你回来。】
【 (￣︶￣) 】
脖颈像是被一只庞然大手掐住，因撒谎而诞生的愧疚感与自我厌弃，被她吸进肺部，迟迟吐不出来。
“你还真是事事都要报备。”
江驰野侧过脸看她，一半隐在夜色中，看不清神色，却难得没说什么阴阳怪气的话，声音有些低。
把手机收起来，夏涵下定决心，今晚要跟江驰野好好谈谈。
就算是求的，也要拜托他不要在她身上浪费时间了。
哪怕坦诚不一定是对的，她也不想任由这种怪异的关系继续下去。
她讨厌说谎。
尤其是对宋向秋说谎。
尤其是因为外人对宋向秋说谎。
她两手抓着江驰野的衣服，抬眸看他，黑眸平静。
“走吧，正好我也有事想跟你说。”
江驰野觉得，夏涵要说的不是什么好事，但他没有追问，只是眼睫微垂，启动了引擎。
不同于以往的风驰电掣，江驰野刻意控制着机车速度，这样，哪怕夏涵只是抓着他的衣角，也不用担心会掉下去。
“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开车兜风，尤其是晚上，速度加到最快，听着耳边呼啸的风，就好像，那种郁气也一并被甩在身后了。”
经过繁华的商业街，五彩的霓虹灯与广告牌交相辉映，市井嘈杂。
“我本来也想让你感受一下的，但你不想碰我，速度太快，你没准会掉下去，所以，你就看看风景吧。”
“看看烟火人间。”
夏涵很少在人群中感受到安全感，越是趋近人群，越是趋近孤独和痛苦。
她与宋向秋都是这样的人。
在他们眼中，人间是炼狱，是世界上最糟糕的风景，只有彼此能依偎。
“烟火人间。”
夏涵怔然地重复。
真是幸福的形容，只是跟着说出口，舌尖仿佛就尝到了那股道不明的热闹和烟火气息。
“你不觉得人也是一种风景吗？”
江驰野笑了笑。
“餐馆里喊着要加菜的顾客，小摊前伫立的行人，路上嬉戏奔跑的小孩子，坐在门边闲谈的老人…都是宝贵的风景。”
机车融入川流不息的车辆里，被斑斓的霓虹笼罩，熙熙攘攘的人群有着各自的热闹，却又和谐地铺成一片。
“摄像机被用来定格完美的时刻，但再精密的机器，也比不过我们的瞳孔以及大脑，好好感受，就是赚到了。”
小时候，老师总劝告孩子们要有一双善于发现美的眼睛。
夏涵很早就意识到，自已没有这种天赋，她的狭窄视野里，能捕捉到的美丽，就只有宋向秋。
可今晚，她跟着江驰野的描述去重新观察周围的景色，无数霓虹和人群欢呼着想要停留在她的眼眸，映衬出一片梦幻的景象。
夏涵第一次从别人的角度，看到了阴暗世界中隐藏的一角和煦，哪怕只是片刻，带来的触动，仍旧令她久久不能回神。
“你有一双善于发现美的眼睛。”
她眨了眨干涩的眼睛，把江驰野所说的烟火人间烙进脑海，身体仿佛都有了些许热意。
被夏涵这句诚恳却过时的夸奖逗笑了，江驰野半晌才止住笑声，语调拉长，似是意有所指。
“嗯，我确实有。”
江驰野带夏涵来的地方，是一处江边，能看到漂亮的城市夜景，步道有两三成群的游客，以及卖着发光玩具的商贩。
远处的高楼大厦，被霓虹灯装饰得美轮美奂，五彩斑斓的光芒倒映在江面，随着江水波动而摇曳。
“很漂亮。”
眼睛也倒映了璀璨的色彩，夏涵想起自已也曾和宋向秋一起看过几次夜景。
那时的景色成了陪衬，宋向秋的侧脸，是她眼中最漂亮的风景。
“小时候，我很喜欢跟着父母出差，拿着相机乱跑，见到什么拍什么，那时候只是觉得好玩，留念也只是附带价值。”
江驰野站在夏涵身侧，望着远处勾连成线的灯光，懒懒开口。
“前段时间，我闲来无事整理相册，意外找到了一张照片，才突然有了新的感悟。”
他侧眸看向夏涵，发现夏涵也正在看他，显然是在等着他的下文，江驰野嘴角上扬。
“照片像是记忆钥匙，不去触碰的时候，什么都记不得，一旦拿到了钥匙，许多过往的经历，便一瞬间显现了。”
夏涵觉得江驰野的新感悟很一般。
“你之所以能透过那张照片，想起曾经的事情，只是因为大脑还没有完全忘记，只要残存着关键信息的物件，都能成为你所谓的记忆钥匙，不单指照片。”
江驰野像是学到了什么新东西，他恍然大悟，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凑近夏涵，让她能看见上面的内容。
“也就是说，我能靠着这张照片想起特定的曾经，是因为那段记忆本来就对我很难忘？”
夏涵半晌没有回复，她盯着照片里那家装修类似糖果屋的甜品店看了许久。
视线侧移，注意到了照片一侧几位大汉的黑乎乎身影，目光流转，最后落在照片左下角的地点。
——春城，幽闭小巷。
那一年的晚上，她跑到县城给宋向秋拿生日蛋糕，但意外被一群社会混混缠上。
他们抢了她的钱，又想对她动手，夏涵疯狂反抗，挣扎间，激怒了众人，浑身是伤，还被打断了腿。
就在绝望之际，有警察及时赶来，将她救下了，那群人也被抓进了监狱。
“这张照片是你拍的？”
“嗯。”
江驰野知道夏涵想起了当年的事，他眸光微闪，不动声色地引导话题。
“那个时候，我在街上乱逛，注意到这家甜品店很有个人特色，就用相机拍下了，也因此意外发现，一旁的小巷子里有严重的斗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