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火与委屈在胸膛翻滚,夏涵甩开他的手,眼睛里是怒火与受伤,泪水比话语先一步涌出。
“那你要我怎么办!?”
她知道自已不该轻易被宋向秋的话挑动情绪,宋向秋刚醒来,最好不要跟他争吵。
可她控制不了自已。
宋向秋根本不知道他昏迷的这一周里,她有多么煎熬痛苦,她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他的病房里,只是为了最先一步看到他醒来。
她总在后悔当初的莽撞,总在批判自已的错误,也总是会回想起来,像狗一样跪在赵鹏那些人面前的耻辱和绝望。
为什么要笑?
因为没人喜欢苦着脸的人,因为她不想让宋向秋担心,因为她一直以来都是这么做的!
明明这些行动都是为了他,为什么他总是不理解她,总是要恶意揣测她,总是要用那种软刀子的话刺伤她,逼疯她?
“赵鹏要打我,你就让他打啊,我又不是没被打过,当初为了给你买蛋糕,我被小混混打成那样,不也没死?我有要你帮我挡伤吗?”
不要说了。
“如果你没有被打成那副样子,如果你那位「好心」的学姐,没有多插嘴,我又怎么可能会陷入那种进退两难的境地!?”
不要说了!
“你说我没有自尊,我有!我也不想跪,我也不想磕头,可我有别的办法吗?你当时那么虚弱,如果我不退让,这件事只会没完没了!”
我叫你不要说了!
“这全部都怪你!你明明只要像之前那样,乖乖躲在我身后就好了!!!”
夏涵攥着拳头吼出这句话,眼睛赤红,头发凌乱,声音尖锐刺耳。
发泄过后,就是粘稠又窒息的寂静,死寂浸透空气,裹紧皮肤,将肺部的空气榨干。
不是的。
我不想这么说的。
夏涵痛苦地弯下腰,咸苦的泪水流进嘴巴,她被悔恨和愧疚纠缠,崩溃的抽泣。
为什么她就是没办法控制自已?
为什么她总是把一切都搞糟!?
手指颤抖着探进袖口,她弓着身子,隔着纱布用指甲抓伤肌肤。
血液像是察觉到了主人的绝望,从血管里钻出来,如同泪水般淌出。
宋向秋看着蜷成一团,抽噎不止的夏涵,手指不自觉蜷缩起来,但终究没有伸手触碰她。
他不能再拖下去了。
在他没有能力保护自已和夏涵之前,最好将她推远到安全距离。
众佛倾倒,心魔丛生。
看过夏涵下跪的人,全部都该死。
而他,会不惜一切代价,实现这个目标,哪怕死后堕入十八层地狱。
“所以,在你看来,我不想你受伤,护在你面前替你挨打这种行为,不会让你觉得开心,你只会觉得我的选择是累赘,对吗?”
哪怕是说着这些话,宋向秋的嗓音却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平静,没有愤怒与质问,只有平淡的陈述。
夏涵慌乱地抬头,想要握住宋向秋的手,可意识到手指的黏腻后,只能将双手微微蜷起,遮住染血的指腹,垂在身体两侧。
“不…”
不是的,我刚刚那些只是气话,我没有那么想你,我很开心你能保护我,但我只是更不想你受伤而已。
一堆话挤在嘴巴里,夏涵喉咙干涩,尽力想要弥补,但只发出了一个音节,就被宋向秋接下来的话堵住了所有。
“我也一样,我也是这种感受。”
他分明就坐在她面前,却像是被拢在渺茫的雾气中,令夏涵想起春城秋冬季的雨水。
那雨水并不大,却格外绵长,空气是浸透了水的海绵,有时候会令人产生溺水的错觉,呼吸间都是水汽,又湿又冷。
她听见那又冷又淡的声音,缥缈地像是凝在了坠落的滴滴雨珠里。
“你口中所谓的,对我的保护,不再是可以抵御伤害的盾,而是成为了困住我的枷锁。”
夏涵面色惨白,宋向秋也同样苍白,可是,谁也没有在这个时候看向对方。
一个被话语刺伤,下意识蜷缩起身子,空洞的眼眸下着雨,傻傻盯着洁白的被褥出神,好像这样就能减轻巨大的痛苦。
一个担心自已心软,低垂着眼睫,眼尾泛红,望着自已手背上的淤青和针孔,嘴唇颤抖,尽量表现得自然平静。
“你早就保护不了我了,从四年前开始,在我们从破败的小镇逃出来的那一刻。”
夏涵觉得很冷,仿佛房间也在刹那间下了雨,雨水将衣服淋湿,黏答答地贴在身上,冻得牙齿发颤。
就在一周前,她在雪场意识到自已保护不了宋向秋后,便萌生了要放弃喜欢他的想法。
不是因为她自已,而是为了不再拖累宋向秋。
她越来越无法控制自已的情绪和行动,万一做出更糟糕的事情,给他惹了更严重的麻烦,那该怎么办?
所以,哪怕她再痛苦,也可以为了宋向秋忍耐,生涩地给自已套上锁链。
只当朋友也没关系,永远蜷缩在角落里也没关系,她甚至都已经决定牺牲到这种程度了。
可是,宋向秋现在告诉她,四年前,他就已经意识到,她保护不了他了。
本以为考出阴郁的春城,她和宋向秋的未来就不会有那么多雨天了。
可是她忘记了,两人的相遇,就是在那个朦胧的多雨地区,以至于,连带着约定都充斥着雨水。
雨停了,约定也就被晒干了。
原来,她自以为是的坚固纽带,在四年前就已经断裂了。
凌乱的细节不断在脑海里回旋,夏涵终于再次抬眸看他,眼睫凝着水珠,眸子漆黑,没有一丝光亮。
“所以,高考结束,报志愿的时候,你是故意不让我跟你一个城市的。”
没有暴怒与歇斯底里,她像是沉浸在了过去的细碎事件中,麻木地陈述这些难堪的真相。
“…你那个时候就在推开我了。”
“你说不想我为了你低报志愿,你说我要为自已的未来考虑,你说时间和距离不会冲淡我们之间的关系,全部都是假的。”
双手放在膝盖上,夏涵蜷起手指,指节泛白,鼻腔一热,血滑落淡色的唇,砸在手背上。
她用手擦去,话语被迫中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