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宁和虞景闲原本以为,这就是这位白鹤仙人唯一的本事。
可没成想,在得到百姓的簇拥后,他虽没了更多的符水,可竟是又冷不丁掏出了好些山神象来。
“诸位所求,贫道已然知晓。眼下城中不宁,仅靠着符水显然是不够的。”
“你们若是诚心,倒也可以供奉此山神,无需旁的什么,只要每日虔诚敬拜便好。”
一字一顿,他说的坚定非常。
话音未落,沈棠宁打眼去瞧身边的一应百姓,一个个都是欣喜莫名。
符水尚且需要银钱来换,可这敬拜山神却是一钱银子都不必花,更重要的是,仙人说了,无需做旁的,只要虔诚地敬拜就好。
瘟疫肆虐的时候,所有人都无疑乱了心神,他们早便盼着能有一人,准确指点他们如何行事。
纵然尚未体验过,可有那化腐朽为神奇的符水在前,一时倒也无人敢质疑白鹤仙人分毫。
相反,他们只恨不能即刻就从他手里接过山神象,好先一步敬拜。
在这些急切的人群里,沈棠宁与虞景闲依旧是个例外。
“大家莫急,只需排好队,人人都有。”
在不停叫嚷的声响里,白鹤仙人毫无意外地站出来主持大局,他掷地有声的话刚落,此前还聒噪的争执声便在转瞬间消散不见。
突然的宁静让沈棠宁不自觉深吸了一口气,而一旁的虞景闲看着她这般模样,一时间竟有些无语。
他总觉得沈棠宁和此前认识的每一个人都不同,她笃定而坚决,但凡是认定的事,无论经受多大的麻烦,总也会不遗余力地想要达成。可她有时又很随性,纵是危及关头,也总是一副淡然姿态。
有好几次,虞景闲远远瞧着都不自觉恍惚。
事实上,他甚至想过,若然易地而处,自己有无可能比沈棠宁做得更好一些。可虞景闲没有答案。
因为,他一点都不认为,自己可以比沈棠宁还要滴水不漏。
可很多时候,虞景闲依旧认定自己看不懂她。
比如现在。
明明此前她坚定地拒绝了白鹤仙人的符水,放弃了增强体质的可能,然而这一次,她却是抢在自己几乎下意识想要摆手示意之前,按住了他。
“这一次,或许可以试试看。”
说这话的时候,沈棠宁下意识压低了声音,她整个人更是不自觉往虞景闲的方向偏,温热的气息落在耳畔的那一刻,虞景闲分明真切地感受到,他倏然不受控制一般,打了个寒颤。
这般模样显然是虞景闲此前从未曾领受过的。
事实上,过往无一不是旁人对他感到后怕,而不是像如今这样,连虞景闲自己都说不清是怎么一回事,可就是在那一瞬间冷不丁感觉有些不受控制。
虞景闲不喜欢这种滋味。
许是因为代为管束镇魔卫的缘故,他虽年轻,可到底是凭着自己的本事一步步晋升上去的。
既在其位,便恨不能拿出十二分的精力来对付。
查到九厄当铺时,曾让他不自觉脊背生寒,但幸而,后来他遇见了沈棠宁。
这姑娘愿意与他组队,才有了后来的种种。
可前不久,东虞卫的事却时刻横在虞景闲心底。他不是没想过要跟沈棠宁透露一二,毕竟身在当铺才是最安全的。可他到底是不敢。
依着虞景闲原本的安排,当是等此事终了,便让沈棠宁得以安生过自己的日子,从此再无纷扰。
前提是,他们此番可以安然抽身。
沈棠宁等了许久,都不见虞景闲回应,心底里正恍惚着呢,却不想白鹤仙人已经到了跟前。
“我们只要一份便好,多的还请仙人交付给更有需要的。”
沈棠宁端着清浅的笑意,一本正经地对那道士郑重应答。
“夫人有心了。”
大抵是在沈棠宁之前,还没有人笃定地做出这样的选择,以至于那白鹤仙人竟也有一瞬的恍惚。
而彼时立在她身旁的虞景闲,心底里不自觉泛着不安。
他隐隐觉得,沈棠宁如此安排藏着些不同寻常,心念一动,他索性下意识伸手去要。
但意外的,沈棠宁没有松手。
“这神象由我保管便是。”
果不其然。
听着这话的时候,虞景闲横在心底里的那点不安顿时就有了缘由。
“这……”
他迟疑片刻,好容易才想着要辩驳一二,可不料想,沈棠宁却分明不给他反悔的机会。
“这的是我,你不许碰。”
彼时的沈棠宁神色坚定,又赫然是虞景闲再熟悉不过的模样。
“依你就是了。”
虞景闲凝神看了她好一会儿,终是没有反驳。
他不得不承认,沈棠宁如此安排,大抵是对他们来说最好的选择。
若是这山神象有异,他们总还有一人不必被其左右。若是当真有用,往后总也能再寻着这白鹤仙人讨要的。
真正让虞景闲不自觉陷入失落的是,沈棠宁先他一步想到了。
可他自己呢?
若非是因为沈棠宁不无笃定的一句,他显然还没有想到这一层。
沈棠宁之思虑,委实在他之上。
那时的虞景闲并不知道,沈棠宁不过是在那白鹤仙人刚刚掏出山神象的时候,便暗地里卜算了一卦。
虽说她此前并未抱什么希望,可瞧着那凶吉五五开的局面,沈棠宁显然也不愿轻易放弃。
既然几率各半,便总有破局的机会。
沈棠宁虽不曾问过虞景闲,可也知道他混入守卫军中本也不是容易的事。
他二人既是被绑定成组的,注定是生死与共。
沈棠宁没有悠然立在一旁只管享受结果的道理,这才是她不由分说制止了虞景闲的重要缘故。
“有一个人试就行了。”见虞景闲神色凝重,沈棠宁只好耐着性子劝,“有个道理,不知虞大人听过没?”
虞景闲静默着不语,只等她的下文。
沈棠宁一字一顿地回,“无论何时,鸡蛋永远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说罢,沈棠宁便也不管虞景闲是否领悟了她的心意,便与其他人一道,兀自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开始郑重其事地供奉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