隗泩是被一股子难闻的苦味熏醒的。
他痛苦地睁开眼,发现自已再一次身处一个陌生的房间。
旁边是一个长方形的实木矮桌,桌面光滑如镜,纹理清晰可见,散发着淡淡的木香。上面整齐地摆放着纸、砚、笔、墨和几本古籍,每一样物品都被放置得恰到好处,似乎它们天生就该在这里。
墙边有几组高大的书架,上面书籍摆得满满当当。不远处还有一个极为雅致的水墨屏风。屏风上的老虎栩栩如生,势如破画而出。
此外还有几个简单的烛台,插着白色蜡烛。除了这些房间里再无其他的摆设了。
一眼望去简洁规整,干净得一尘不染,仿佛一粒灰尘落在这个房间都是对它的亵渎。
这是……
隗泩反应了片刻,
靠!这不是大变态的书房么!
此刻他面色惨白,正躺在书案旁的软榻上。
“少侠醒了?”
隗泩正试图爬起来,屏风后传来的熟悉的声音令他心头一滞。
“刚好,该喝药了。”
路行渊端着一碗黑褐色的东西从屏风后走了进来。
那股将他熏醒的难闻气味,就是从这碗里散发出来的,上面还冒着白烟。
隗泩的五官一瞬间几乎揪在一起。
前些天都是小药丸,今天怎么突然间变这么大一碗药汤子了。
他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
“不能换回小药丸吗?”
路行渊不置可否,但拿着药碗的手向前一递,嘴角露出一抹淡笑。
他没想到,眼前这个胆小兔子没有逃跑,竟然还当真活着回来了。
五天前埋尸回来的时候就剩下一口气儿了。把人从鬼门关拉回来,可费了他不少药材。若他还嫌东嫌西,可就无趣了。
隗泩不知道路行渊一旦感觉无趣,便会有埋人的念头,他只是突然感觉到一阵恶寒。
隗泩看着送到眼前的一大碗黑乎乎的药汤子,只是看着胃里就已经开始往上翻涌了。但他又不敢再讨价还价。犹豫了一会儿,他咬咬牙,决定拼了,管它是什么,先喝了再说!
隗泩咽了咽口水,撑起身子,眼睛一闭,心一横,伸手接过碗,仰头一饮而尽。
然而,下一秒——
“噗!”
隗泩一张嘴,一大碗药汤子全都喷了出去,其中有星星点点落在了隗泩身上的薄被上,而剩下的大半碗则直接喷在了路行渊雪白的长衫上,甚至还有几滴溅到了路行渊的脸颊上。
路行渊的脸色瞬间阴了下来。
周围的空气也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温度骤降。
门外,远山正趴在门缝处偷看,看到这一幕,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赶紧别过脸去,不忍心再看。
【大侠啊,您就自求多福吧……】
“咳咳咳……”
隗泩呛咳不止,
药太烫,喝的太急,味道更是无法形容,他一个控制不住,便全喷了出去,
好容易止住了呛咳,抬眼就对上了路行渊森冷的视线。
死了、死了、死了!
这把是真要死了!
经过前几天观察,他早已经发现了路行渊他……
有!洁!癖!
“对不起啊~”
面对着路行渊身上大片的污渍,隗泩的道歉显得苍白又无力,他手足无措地,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把、我、衣、服、脱、下、来。”
路行渊一字一顿,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句话,声音里甚至带着颤音。
“哈?”
隗泩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以为路行渊会立刻喊迟雨把他埋了,不曾想竟是让他给脱衣服?
可不是说洁癖的人最讨厌别人碰自已。
他犹犹豫豫地伸手出去,却又不敢碰,
“快!”
路行渊低吼一声,
他无法忍受这件脏掉的衣服在他身上多待片刻。
隗泩一吓,慌忙地往榻边蹭了蹭,手忙脚乱地去脱路行渊的衣服。
门外控制不住又在偷懒的远山,瞧着屋内这神奇般的发展,蹙起了疑惑的眉头。
“远山!你怎能在公子门外偷看?里面……”迟雨从远山背后走来,刚想指责远山没规矩,又突然想到了什么,眸光一凛,
“难道是那人要对公子图谋不轨!”
远山急忙转过身捂住了迟雨的嘴,压低了声音,
“没有、没有,你小点声,公子正小憩,快走。”
说罢,半推半拉地将迟雨带走了。
屋内,隗泩已经将路行渊的衣服脱得只剩下一件里衣,视线落在领口处那白皙的皮肤上,顺着清晰的锁骨,再到若隐若现的胸口……
他莫名地咽了咽口水,惨白的脸上竟然也浮现出了血色,颤抖的手指不小心弄触到了路行渊领口的肌肤,
手腕忽地一疼。
路行渊一把抓住了隗泩的手腕,极力压抑着怒火。
“你想去树林,还是后山。”
什么树林又后山的……
!!
隗泩猛地一怔,
树林和后山……那不都是埋刺客的地儿!
他手腕被攥得生疼,感觉骨头都要被捏碎了,这会儿完全忘了自已晕倒前的决心。立马露出个极其谄媚的笑容,
“小人重伤刚醒浑身无力,能都不去吗?”
“那我替你选,树林吧,热闹。”陆行渊声音依旧淡淡的,却听得隗泩毛骨悚然。
隗泩脸上的笑容僵硬,“公子,小人天生喜静,不爱热闹。”
树林那哪能叫热闹,那叫拥挤。
路行渊又道:“那就后山,清净。”
“……”
隗泩惊恐,就是非埋不可了呗。
“小人自当时刻守在公子左右,就不出去了吧。”
他还想给自已据理力争一下,实在不行看能不能先杀了他再埋。
而路行渊想立刻将人埋了心,已然到达了顶峰。攥紧隗泩手腕的手骨节泛白,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房门就在此刻被推开了。
“行渊哥哥你又生病了?怎么满院子的药汤子味?”
隗泩和路行渊俩人脑海里同时出现了一句:
她怎么又来了?
由于刚才两人一个愤怒到了极点,一个刚醒来就吓得半死,竟然没人听见有人靠近屋子。
迟雨要提醒主子,却被远山坏笑着给拦下了,还被拉着一同跳上房顶偷听。美其名曰,暗卫的职责是在暗处保护公子安全。
于是乐昭映大摇大摆地闯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排手捧箱子的女婢。以及几个随身保护公主安危的带刀侍卫。
这回不止乐昭映,所有人都看见了。
上次是路行渊故意为之,这次纯属偶然。
乐昭映完全没注意路行渊看隗泩那杀人的眼神,只注意到两人都只穿着里衣,且衣衫不整地相互对望,便自动将那视线归为含情脉脉。
他的行渊哥哥竟然还握着那个男狐狸精的手!
手里的琉璃盏脱手,啪嗒一声摔的稀碎。
“狐狸精,还不快放开你的脏手!”
乐昭映站在门口大吼。
上次她回去之后越想越气。她明明一直有派人盯着,未见有人进过路行渊府里。
于是她气哄哄地去找了她的太子皇兄,又哭又闹,然而太子显然也不知此事。
在整个乐丹国贪图路行渊美貌的人数不胜数,可那些个世家子弟虽对路行渊心存龌龊心思,但骨子里没一个瞧得起他的,都只将他视为乞丐质子。
除了她皇兄太子殿下,路行渊只和一个穷书生偶有来往。她当即又派人去抓了那个书生,可书生说已有数月未见路行渊了,其余一问三不知。
她只能威胁了一番后将人放了。
为此事,乐昭映伤心了好几日,左思右想,
她还是觉着她的行渊哥哥一向洁身自好,绝不是那会光天化日做那龌龊之事的人。
于是她便得出了结论:她的行渊哥哥一定是故意气她。
许是上次在她的宴会上,被尚书家那个不要脸的废物出言调戏,生她气了。这次她特意准备一大堆的稀奇玩意儿,兴冲冲地又跑来给路行渊赔不是。
不成想又让她给撞了个正着。
……
隗泩听声音就知道,又是上次那个公主。
上次一直背对着,没看见公主样貌,这会儿便好奇地看了过去。
今日乐昭映身着一身粉白色广袖长裙,袖口绣着鎏金的荷花纹,头戴镶玉的金步摇,此刻正气鼓鼓地瞪着他。
瞧着不过是个十几岁爱闹脾气的小丫头罢了。
而且还是妥妥的小美女一枚。
隗泩回想着书中的关于这位公主的事情,
不想不要紧,这一想不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