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国使臣所呈的书信,是昨日抵达的宫中。
信中声明,来意只为接太子殿下归国。为保殿下能够安然回到离国都城,使团带了士兵。
开国门迎他国兵马入城,别说乐丹,便是任何一国都会有所忌惮。
为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非议。使团决议不入乐丹,而是停留至边城之外。但要求由乐丹国太子亲自护送,以表维持两国交好之诚意。
信是昨日下午到的,口谕是今早传的。
不到晌午,马车就离开了陆行渊的府邸,一路到了皇宫。
黄金之国的皇宫富丽堂皇。隗泩一直好奇,在封建的古代能实行一夫一妻制,开明到断袖之癖也可接纳的国主,该是什么样的?
在离开丹阳城的最后一日,他见到了。
高堂上坐着的,是位身着华丽龙袍的中年皇帝,面容沉稳且平和。倒是一旁的皇后,雍容华贵中,透着锋利果决。
隗泩好像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个国度为何能容百川,制度开明。
这边拜别了皇帝和皇后,队伍便从皇宫启程。
三辆马车,最前头的一辆坐着乐施安,中间是路行渊和隗泩,最后面的马车拉着路行渊的书籍和行李。百余名侍卫骑着马将这三辆马车围在中间。
队伍浩浩荡荡地穿街过巷,街道两旁挤满了围观的人群,有爱慕路行渊的姑娘哭红了眼,手拿帕子掩面抽泣着,
“怕是此生再无可能见到路公子了。”
有人挥着手送别:“此去路远,路公子一路安康。”
欢送声不算小,却是夹在不屑和冷嘲热讽声中间,
“要饭来的就该要饭回去。”
“病秧子一个,这回怕是要死在路上。”
“……”
车厢里,路行渊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
那么喜欢清静的一个人,这些声音在他耳边徘徊了十三年,终于将在这一日停下,却又早已经刻在他的骨头上。
书中,路行渊终有一日,踏平了这片记载着屈辱的国度。
而隗泩无心在意外面的吵闹。
他将窗口的帘子掀开一个细小的缝隙,视线紧张地望出去,看谁都像是要偷袭的刺客。
在宫中他便没见到贤王八,说是贤王府上一早派人入宫,声称昨夜遇袭,虽刺客已被诛,但贤王受伤,无法入朝。
这算盘打的,算盘珠子都要飞他脸上了。
此刻定是在何处预备偷袭。
然而队伍一路顺畅地到了城门口,马车才突然停了下来。
刺客来了?!
隗泩掀开座椅的盖子就要钻进去,
去听马车外传来一句恭敬的齐声,
“公主殿下。”
隗泩动作一顿,再次掀开了窗上的帘子,只见一个粉色的身影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乐昭映截停队伍,来到路行渊和隗泩的马车前。
隗泩掀开门帘,探出头,
“你怎么来了?”
“本公主不来,你们便打算这样不告而别了?”
乐昭映气鼓鼓地抱怨,“都怪先生抓着我学课,还好马车跑的快。”
春日宴后,她本是打算伤好便去路行渊府上,却一次都未能去成。
她在山上受了惊吓,回去后病了一场。又因为当时将侍卫派出去找隗泩了,才将自已置身险境。母后说她胡闹,罚她禁足不准出宫,病好后整日在宫里跟先生学课。
要不是她偶然听到宫里的女婢们私语,还不知道路行渊竟然在今日就要回国。
马车一路快马加鞭,才好容易在队伍出城前赶上了。
乐昭映借着门帘的缝隙向马车望了一眼,
路行渊正襟危坐,只道一声:“公主殿下,应以学业为重。”
“行渊哥哥……”
乐昭映哽咽住,“日后我能去离国找你吗?”
她小心翼翼地询问,只得到路行渊冷冰冰的两个字,
“不能。”
隗泩无奈地叹了口气,
大反派就是绝情。
乐昭映瞬间红了眼眶,委屈地撇了撇嘴,努力没让眼泪夺眶而出,
“我知道了,望行渊哥哥一路坦途,顺利归国。”
路行渊淡漠地道:“多谢公主。”
乐昭映的视线依依不舍地从路行渊身上移开,看向隗泩时,她那点傲慢任性的劲儿才又露了出来,
“狐……你呀,路上照顾好行渊哥哥,要是哪天行渊哥哥不要你了,你可回乐丹找本公主。”
隗泩“扑哧”一声笑了,
“说的好像你看上我了似的,回来让我改做公主男宠吗?”
“胡说什么?”
乐昭映视线不由自主地又看向车内的路行渊,转瞬移了回来,再度仰着她高傲的小巴,看向隗泩,
“念在你救过本公主的份上,回来本公主可以赏你口饭吃。”
“那我得先谢过公主殿下了。”
隗泩带笑地看着面前这个嘴硬的小丫头。
几日不见,好像长大了一些。
“听说上次给你的赏赐让盗匪劫了?你说你自已的钱都守不住。”
乐昭映说着摆了下手,
隗泩这才注意乐昭映身后站着一个柱着拐杖的瘸腿少年,领口处若隐若现一道狰狞的疤痕。
少年单手托着一个小木头箱子,乐昭映摆手,便一瘸一拐地走上前。
来到车前,少年放下拐杖,双手将小木头箱子高举过头顶,送到隗泩的眼前,
“春日宴上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小人没齿难忘。”
隗泩恍然大悟,原来是那个与狼搏斗的小侍卫,
他竟没死!
隗泩很是欣慰,
“不足挂齿。说来惭愧,我也只是逃命,顺带才将狼引走了而已。是少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隗泩说完,不客气地接过了小侍卫手里的箱子。
“这回别再丢了,行渊哥哥本就身子弱……”乐昭映说着,又下意识地往车里瞥了一眼,又对隗泩道:
“你瞧你这小身板,别没钱买饭饿死在路上。”
乐昭映实在忍不住转过了身,眼泪吧嗒就落了下来,
“行了,本公主就不送了,还得回宫温书呢。”
“殿下。”
隗泩瞧着乐昭映背过身抹泪的模样,忍不住叫住了她,
“殿下日后出门一定多带些侍卫,不论何时,一定不要孤身犯险。”
“哎呀~知道啦,你个狐狸精怎么还跟个先生一样啰嗦。”
隗泩伸手,想像对小妹妹一样地摸摸乐昭映的头,一想到对方是公主,又将手放了下去,低声又嘱咐了一遍,
“切记,不要孤身犯险,不要来离国。”
他很想告诉她,乐丹灭国,也不要来找路行渊,
会死很惨!
但这话说了,他怕是会立刻被拖下去斩首。
“谁稀罕去似的。”
乐昭映抹了把泪,回头瞪了隗泩一眼,扭头走了。
队伍再次出发,隗泩坐回马车里,打开手里的箱子,
“我天!这乐丹国真有钱。”
箱子不大,满满的都是银票。
隗泩此刻心中五味杂陈,一种说不清的是什么的感觉浮上心头。
他不知道自已的叮嘱是否有用,依乐昭映的性子,多半是不会听的。
可此刻他自身难保,也没有别的法子能改变乐昭映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