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枫正好端着茶又进了屋,吴嫂子呼之欲出的话,也突兀地梗在喉中。
来的路上,小姑子月盈多次提醒她,大宅门里谨言慎行,不要看谁都是好人,什么话都说。于是她看向江云初,有些拿不准了。
青枫也有些尴尬:“那我先去院子......”
“无事。”江云初叫停了往外去的青枫,“请吴嫂子直言无妨。”
这时吴嫂子心中才有了底,缓缓开了口。
“回夫人的话,江南林氏因祖上经商厉害,富足后又子弟又考取了功名,在南州府的各世家中的确能排上名号。只是近几代子孙不求上进,挥霍之下到这一代家主,林家便也只剩下空壳子一副了。”
月盈急了:“哎哟嫂嫂,夫人是想知道林家姑娘林清意的事情,您怎地如说书先生般,从老久远盘古开天辟地说起!”
吴嫂子被月盈激得脸一红,为了不露怯,沿途背了一路的词,也瞬间全部忘得一干二净。
她呆呆看向月盈:“哎呀妹子哩,你这一打断,我都不知道又从哪开口了!”
江云初捂嘴笑道:“听闻林姑娘是在她母亲去世后投奔的侯府,这件事吴嫂子你有打听到什么吗?”
经江云初这般一提醒,吴嫂子恍然一掌拍向大腿,激动无比。
“我想说的就是这个!林家夫人年纪轻轻,身子底子平日里本就好好的,除了生孩子,也没生过什么大病,但突然一场风寒,人说没就没了。”
“风寒?”江云初嘴里重复了一遍,毫无头绪。
“如此奇怪,说走就走了,娘家人都没寻个说法出来吗?”月隐替江云初问道。
吴嫂子连连摇头。
“这便是奇怪的地方了,按照我们南州府的规矩,家里有人去世,都要停尸七日才能入土。林家夫人去世的时候是冬天,按理说也应不怕天气大了伤着夫人,但林家人还是赶在第二日,便着急将夫人葬了。”
江云初眉头皱在一处,眼睛直勾勾盯着屋里烧红的银碳,许久都没有说话。
“其他呢?有查到为何林家如此着急下葬吗?”月盈立即追问道。
吴嫂子脸涨得通红。
“妹子,我们也就普通做小生意的百姓,原本林家将夫人下葬的消息掩得极好,若非你大哥与林府小厮有过喝酒的交情,恐怕也不会这么容易问出来,其他的,当真不是我们这样的人,能查到的了。莫怪嫂子无能呐!”
“哎呀!”月盈急得不行,“可除了你们,南州府哪里还有认识的人!”
吴嫂子抓耳挠腮,慌不择路又道:“听闻南州府王家的小姑奶奶嫁来了京城,夫人可认识?若认识的话,凭王家如今在南州府的地位,想查个人简直易如反掌。”
月盈竟被吴嫂子当众气笑了。
“嫂嫂,你张嘴便来,莫不是当众打我的脸。京城贵夫人姓王的一大堆,难道要夫人逮着人便问「你是来自南州府的王家」吗?”
“你莫催,让我想想。”吴嫂子垂下了头,把腰间的麻绳一圈圈饶了起来。
月盈还想再说两句,身侧青枫抬手拉住了她,又摇了摇头。
屋中顿时安静了下去,仅剩吴嫂子一人在那咕哝。
“王家八少奶奶的丫鬟,是吴贤家的侄女……”
“吴贤家的上次来照顾生意的时候,说八少奶奶对管事买的脂粉不满意……”
“管事的之前见过,不大好相处。”
念叨来念叨去,吴嫂子的目光也逐渐清亮起来。
“我想起来了!”
一声惊呼,吴嫂子站起,三步并坐一步,径直到了江云初的跟前。
“来之前,王家管事的儿子在我们那条街欺邻霸市,大家纷纷要去告官,他却说主子姑娘嫁给了京城首辅大人,就算告去圣上跟前,他也不怕!”
“首辅大人?”江云初在椅中坐直了身子,“吴嫂子你确定?”
吴嫂子重重点头:“夫人,我拿命担保,绝不会错。”
绕了一圈竟是首辅夫人!
月盈也恍然想起什么,兴奋地看向江云初。
“夫人您还记得和亲王府消夏宴吗?那天您与白夫人在树荫下正与首辅夫人聊得正热,却被表小姐给凭空打断。那时候表小姐便说是因与首辅夫人来自同一地方,才忍不住上前亲近的!”
是的了,江云初瞧着吴嫂子,感激溢于言表,只招手把月盈唤得近了些。
“吴嫂子这消息可帮了我们大忙,去支些银子,带着你哥嫂在京城多住几日,你也陪着买些东西到时候带回去,我身边留青枫就够了。”
“去吧,夫人这边放心交给我。”青枫也冲月盈道。
如今青枫的忠心月盈看在眼里,哪有什么不放心的,月盈笑着应了下来,便也带着吴嫂子去了。
屋中再次恢复安静,青枫在许澜身边伺候惯了,知道越是这般时候,越不能轻易打扰。
故她也只是静静给火盆里添了些碳,便候在了江云初的身边,连呼吸都极其小心。
“听月盈说,给国公府的帖子是你送去的,有回信吗?”江云初问。
青枫摇了摇头:“孙姑娘身边的丫鬟接下帖子后,只说姑娘最近有些忙,空下来后,会再给您去您约时间。”
无论是调查当年军情延误,还是如今弄清林清意身上的谜团,都要从首辅夫人身上着手。
可如今苏景宁也不知何故,总也联系不上。
还得再想法子才是……
突然,江云初想到一个人。
“侯爷这个时间,一般在什么地方?”她又问。
——
侯府许令玙的外书房离二门不远,却也独辟了个清净的地方。
四周被人造溪流隔开,是取景取意境,更是因为军中事务不可随意告人,如此便能更好断了无关人士偷听的可能。
“侯爷,门房陈嬷嬷有事来报。”
贴身小厮福来轻手轻脚进屋,拱手禀道。
许令玙放下了手中书信:“进来。”
陈嬷嬷端着步子走进了听厅中,不敢抬头,甚至连呼吸都放缓了许多:“回侯爷的话,十三夫人想到外书房见你。”
许令玙皱起了眉,抬手让福来退下。
“何事?”他又问。
陈嬷嬷头垂得更低了:“夫人并未转达,只说有要是想当面与您说。”
许令玙没有回答。
他坐在高处长条书案前,手指尖一下一下地敲击桌面,一双眸子把陈嬷嬷翻来覆去看了个透。
眨眼间,他又藏好了方才眼中凌厉,恢复到了往日温润如玉的贵公子模样。
“带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