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景宁扬了扬手中书册,随意得就像在自家:“来换一本,藏书阁我去惯了的,两位夫人聊便是,不用管我。”
说完带着贴身丫鬟,又自顾走了。
京城谁人不知首辅大人的郑府,有堪比皇家的藏书阁,说是天下第一也不为过,也难怪苏景宁常来,一副借书借熟了的样子。
“我嫡亲妹妹正是小景宁的二伯母,说来也算个远亲。”首辅夫人看着苏景宁远去的身影,开口解释。
江云初点头,正想酌两口茶,借机再问问方才参加宴会的事,但突然婆子丫鬟们三两群进了院中,站在一旁示意首辅夫人过去。
江云初多么有眼力见的一个人,不待首辅夫人开口,放下手中杯盏,立即站了起来:“首辅夫人您忙,我去藏书阁找景宁妹妹说话。”
首辅夫人也并为挽留,只又叫了方才在门口接待的那个丫鬟带路。
并非刻意偷听,擦身而过的时候,江云初还是听见了「三房不服为何五房礼更多」、「几位太太也觉分配不均」的话,猜到许是与自己送的礼有关。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看来郑府也不似外界所传那般团结一致,固若金汤,于是江云初往外走的步子也更快了。
藏书阁在郑府最南角,是一座三层高的木质塔型建筑。
“郑府家学仅次皇家,故每年都有很多公子哥与小姐到郑府求学,这学堂便设在藏书阁一楼,紧挨着莲湖。”随行丫鬟向江云初介绍道。
也难怪越往藏书阁去,便也越清净。
但越走近,也不自觉起了另外的心思。
国公府虽不如郑府藏书量大,可总不至于闺房女子常看的书,也要苏景宁大费周章,亲自到郑府来借。
甚至如此精心打扮。
当真是为书而来?
江云初心中生疑,随丫鬟踏进藏书阁大门的时候,也格外谨慎。不过也就谨慎了那么一瞬,接着她便愣在门边,只剩眼花缭乱,叹为观止。
月盈也同样被这排山倒海的书架所震慑,不自觉问道:“这么多书,可有重复?”
随行的丫鬟捂嘴嗤笑,却没有恶意:“当然没有啦,不过这都是些大众书籍,越往上去,才越稀有,而顶楼,听闻全是珍惜古籍,只有首辅大人与夫人二人能上去。”
但这书阁却没有其他人的影子。“学子在何处听课呢?”江云初也问。
丫鬟抬手,指向了层层相隔的书架:“既能藏书也能作隔,那边便是学堂。”
江云初刚暗自感叹这设计精妙,怎想此时正巧有女子惊呼,从丫鬟指向的方向传来!
“啊!”
江云初大惊!
“是景宁妹妹的声音!”她当即反映过来,拉着月盈便寻着声音而去。
层层书架,越近,越能瞧清苏景宁今日所穿的烟紫衣裙。
绕过最后一层书架,果然苏景宁正坐在地上,衣衫被木架上的枝出勾破,身边木椅歪倒,书本也散落一地。
不仅如此,更有一少年立于身侧五步的距离,正手足无措,不知该不该上前。
“景宁妹妹!”江云初赶紧跑近,示意月盈把随身携带的披风递来,一把裹住了苏景宁因摔倒而撕破的衣裙,“可有伤着哪里?丫鬟怎么没在身边?”
“紫鹃回马车替我拿东西了。”苏景宁脸涨得通红,说话也吞吞吐吐,“无事,我不过是想去拿上方的书。”
于是江云初又抬头,多看了一眼那个少年。
首辅夫人的丫鬟瞥了眼苏景宁,估摸着与江云初想到了一处去:“请八少爷安,您怎会在此?”
郑府八少爷郑昊,除了耳根透出了些许粉红,脸上却寻不着丝毫慌张。
“先生正在讲课,听见有女子尖叫,其余人碍于是外姓公子,怕冲撞了郑府姑娘,不敢随意进来,故只得我前来查看,没想到竟是国公府苏姑娘。”
的确是个翩翩公子,身材修长,五官温润如玉甚是俊雅,也难怪苏景宁总往藏书阁跑了。
“无碍,八少爷去忙罢。”苏景宁低头想要掩住脸上红光,也因此更加坐实江云初心中所想。
但到底还是嫩了些,江云初从散落一地的书中收回目光,心中叹息,决定随手行善。
“八少爷你也帮不上什么忙,便先回罢。”接着她又转身向身边郑府丫鬟,一一吩咐,“你去找人送些冰块,再去把大夫叫来。”甚至她还支开了月盈,“你去把紫鹃找回来。”
郑昊最先离开,丫鬟们也陆陆续续走远,如此,她才松下心,又看向苏景宁,一声叹息:“妹妹你凭着借书的理由前来,可相会便相会,怎地又摔了下来?”
苏景宁猛地抬起头来,见江云初不像是故意打趣,又把脸偏转过去。
“也不怕你笑话,只有攀上书架,才能看清他在那边学习的样子。若郑昊哥哥是郑府嫡子,我求爹爹便可直接嫁过来,又怎会如此上不得台面,竟被你嘲笑了去。”
“我何尝说上不得台面,又哪里是在笑你?这不正费尽心思正替你周全呢,不然我为何将丫鬟们都遣开?”江云初好一副委屈的模样看着苏景宁。
“遣开作甚?”苏景宁不懂。
江云初无奈看向散落一地的书。
《氾胜之书》、《齐民要术》、《陈敷农书》、《王祯农书》、《农政全书》竟都是些农学著作,饶是闺房女儿兴趣再是广泛,也不该涉猎至此。
丫鬟们不识字却也算了,一旦首辅夫人过来,苏景宁的心思昭然若揭。
苏景宁脸却因此更红,但也终于收起防备:“戏本在北边第三个书架上,我腿还隐隐作痛,便麻烦十三夫人替我更换吧。”
江云初嗔笑着瞪了苏景宁一眼,收起了农学著作,便也起身去了。
拿回戏本,又把书散了一地,才又道:“能骗过夫人们,恐却骗不过郑家八少爷,方才他就站在这些书的对面,透过这些书,怕是把你心里所想早已瞧得清清楚楚。”
谁想苏景宁却不怯。
“我的心意当然不会瞒他,不然您以为他听见动静,为何跑这么快?”
江云初又多看了苏景宁两眼,不自觉想起那日和亲王府她与林清意交手的张狂来。
恣意却不招人嫌,当真难得的姑娘。
“那你们准备如何?”
江云初话刚出口,便见苏景宁使劲给她眨眼睛,原来是首辅夫人带着大夫,风风火火赶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