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曜站在高梯之上,面对眼前苍劲有力的「敦睦」二字,格外专注,屏息间,手也缓缓往牌匾后探去。
他沿着木质纹路,一路摸索向下。
不敢相信,赶紧从左重新开始,格外细致,甚至连那被岁月腐蚀的裂纹也不放过,又一寸寸地往右摸索而去。
竟没有。
为何没有?
望着手中空荡,沈曜又垫着脚,狐疑地在匾后摸索了好几圈,除了灰尘依旧一无所获。
“说不定在其他牌匾后面。”李氏赶紧出声安慰,又转身吩咐家丁,“快,协助沈七少爷,抓紧时间将其他牌匾也寻一遍!”
家丁们得令,一刻不耽误地又行动了起来。
提前竖好高梯子,沈曜二话不说上去,凝神摸索,一无所有,又黑着脸下来,转而登上旁边的下一块牌匾。
上上下下,从头到尾。
祠堂所有牌匾都寻完了一遍的时候,天已然黄昏开始擦黑了。
而沈曜寂寥站在夕阳照不进的黑暗之中,一时慌了神。
“没在祠堂?怎么会不在祠堂……”他喃喃自语,转着迷茫的眼神,将祠堂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当即又冲李氏道:“李夫人,要不咱们把地上方砖也敲开看看?”
李氏赶紧又调来更多家丁,夜色逐渐笼罩,祠堂却灯火通明,敲击呼唤之声此起彼伏,格外热闹。
三更的梆子打过,一众家丁也累得瘫坐在地。
依旧一无所获。
为什么?
沈曜想不明白,若这祠堂当真什么都没藏,那为何许家嫡系男丁,都被暗戳戳暗中告知了「祠堂能救命」的话?
难道真的只是巧合吗?
不行。
也决不能!
他高举了灯笼,又朝着眼前劈天盖地的牌位一一看去。
突然,他眼睛定在了曾经悬挂“敦睦”大匾的墙上!
灯笼光下的阴影,将白日散光下容易被忽略的墙部凹凸不平,显得愈发明显。
那里,分明有一块砖与周围墙面格格不入!
“快,快给我梯子!”
家丁闻声赶紧行动,沈曜也提着灯笼,狐疑地踏上了木梯。
一步,两步。
直到他的手,能够到那快异常的砖。
他先用拳头锤了锤,果然可松动!
沈曜兴奋地回头看向李氏,李氏也期待冲他点了点头!
再次回头面对那仅剩的希望的时候,他屏住了呼吸,缓缓将腰间的刀抽了出来。
锋利的刀刃沿着砖缝,轻轻插了进去,又沿着砖缝小心翼翼地来回似锯似割,直到一圈全部绕完,他将刀插回了剑鞘,双手一起,格外慎重地将那快墙砖,抽了出来。
不只是李氏,在场所有家丁与丫鬟都屏住了呼吸,等着那墙灰四扬坠落之后的奇迹。
“如何?”李氏忍不住大声催促问。
高处的沈曜,呼吸突然变得格外急促!
他左手拿着墙砖,右手伸到了墙里,极慢地拿出了一个包裹得极好的金属匣子,震惊到失去了所有言语的能力,只回身冲李氏晃了晃。
撞击的声音在安静的夜中,格外明亮,那清脆告诉了在场所有人,不是空的,匣子里有东西!
李氏当即喜极而泣:“快,快将沈七少爷扶下来,快!”
人群再次骚动,齐齐拥向沈曜,又簇拥着来到李氏跟前。
沈曜连大气都不敢出,当着李氏打开了手中的匣子。
顿时,匣子里一件纯金打造的金册,迎着烛光,闪花了所有人激动的泪。
沈曜一眼便认出,这金册子是皇家的工艺!
众人期待之下,他打开了金册,看着上面的字,缓缓开了口。
“维中梁四年岁次丁巳,八月甲辰朔四日丁未,皇帝若曰……惟我念功之旨,永将延祚子孙,使卿长袭宠荣,克保富贵。卿恕九死,子孙三死,或犯常刑,有司不得加责。承我信誓,往惟钦哉!宜付史馆,颁示天下。”
越念,沈曜声音越大,也越激动!
李氏也喃喃自语听来的话:“卿恕九死,子孙后世三死,或犯常刑,有司不得加责……子孙后代可免三次死罪!十三叔有救了!”
金册在手中捏得生疼,沈曜也兴奋道:“还麻烦李夫人看好下人,切莫让消息走漏,我现在便去接老夫人回府!”
话音刚落,人已经跑得没影了。
一路快马急鞭,老夫人被接回许府的时候,已快到翌日中午。
李氏早早便等在了门口,老夫人一从马车下来便上前扶住:“母亲,沈七公子可将一切都说了?”
老夫人点头:“替我更衣,待会我便同沈七一起到宫门,趁着众臣下朝,将事情闹大!”
李氏瞧着老夫人困倦苍白的神色,忧心道:“奔波一夜,若不您再歇会?”
老夫人连连摆手:“日后死了多的是时间休息,先救你十三叔要紧。”
说话间,老夫人便被簇拥着到了翠竹园,丫鬟嬷嬷一阵喧嚣忙进忙出,前后不过一个时辰,便穿好命妇朝服,走了出来。
沈曜见状赶紧迎了上去,扶住了老夫人瘦得皮包骨头的胳膊:“留在宫门的小厮,方才回报,说圣上今日将大臣留得久了些,咱们现在过去还来得及,老夫人您准备好了吗?”
老夫人看向沈曜,轻轻笑了一声:“我吃过的盐比你吃的饭都多,什么大场面没见过,我还担心你这小屁孩毛手毛脚,耽误我行事呢。”
啧,这一家人都嘴上不饶人。沈曜如此心头想,脸上却毫无怨色,只将手中的胳膊扶得更稳了些:“那今日,便看您的了。”
午时,京城街道上来往人车不多,未过太久,老夫人与沈曜便乘坐马车到了宫门外,站在不远处的墙根,静等着下朝的大臣出来。
起先只是几位大臣,零星而出,直到渐渐,零星结成了群,宫门处来接的小厮与马车也逐渐拥挤。
最佳时机。
老夫人与沈曜对视一眼,随即便义无反顾地大步而出了。
她高举金册,直直跪在了宫门人群中央!
“许家有天家特赐放的免死金册,可保子孙后人三死,许澜不可问斩,还请圣上明查!”
此话一出,四下惊诧,下朝还未走远的大臣们,皆驻足围了过来。
人声鼎沸中,老夫人再次鼓起了全身气力,撕心裂肺,大声哀嚎:“还请圣上遵循租制,饶许澜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