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白天短，天色很早就暗了下来。
想着古爷爷近来身子不好，万林儿不由有些担心，准备出门看看。
刚走到山脚的树林口，就听见小喜在叫他，声音有些焦急，还有些沙哑。
“怎么了？慢慢说，不着急。”看到满头是汗，脸色还有些苍白的小喜，万林儿关心道。
听到这里，小喜含泪的眸子像是没了阀门的水龙头，喷涌而出，嘴里还含糊不清，断断续续的说着什么。
虽然听起来困难，但是关键的那几个字还是如同刀斧般重击在万林儿的心口上，令他浑身发颤，瘫软在地。
反应了好久，万林儿才睁大眼睛，质问道：“小喜，你...你说什么？你，你再说一遍。”
见小喜一直哭泣，万林儿大声吼道：“我让你再说一遍！”
悲愤，痛苦，冷厉，害怕，所有的情绪都聚集在这一句话里，吓得小喜当即停止了哭泣。
她死咬着嘴唇，平复了好一会情绪，才一字一句地说道：“古爷爷，不小心从山上…摔下去…死了。”
这句话再次如同天雷，狠狠地劈在万林儿身上，让他好不容易积攒起力量的身体再次瘫软。
小喜忙上前扶起他，啜泣道：“林儿哥哥，我先扶你回去，古爷爷的尸体...已经被我堂哥背回去了。”
此刻的万林儿已不知东南西北，他没有说话，任由小喜拉着。
只是小喜话音刚落，万林儿眸光微动，似是想到了什么，于是二话不说，灵光一闪，便到了家里。
看到古爷爷躺在床上，嘴角还带着笑意，就像装睡一般，万林儿跪着爬过去，一边哭一边说道：“古老，你别装了，你怎么会死呢，怎么会？旁人不知就算了，我还能不知，我这一身武修可都是你传授的，你怎么会死，怎么能丢下我呢......”
“你起来啊，别装了，你在装我走了，我离开这里，离开石天镇，再也不回来了。”
“对了，我的腰又痛了，你不是说，你会想办法治好我的嘛，难道你也想像他一样当个骗子吗？”
“你是大夫，你是石天镇人人尊重敬仰的大夫，冬寒来了，若你走了，那些病人怎么办？啊？他们怎么办，我...我怎么办啊......”
“古大夫 ...古老...古爷爷......”
“……”
房间里，除了哭喊声，没有任何回应。
良久，才从屋外传来一丝响动。
万林儿立马对小喜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小喜的堂哥叫秦生，今年十七岁，是大岗寨的，前段时间随他母亲来小喜家探亲。
见小喜不仅长得好，还贤淑热情，于是暗生情愫，央求母亲去找姨娘，把他和小喜的亲事定了。
小喜母亲见妹妹家出手大方，秦生长得也是白白净净，这几日又帮忙干了不少农活，大岗寨也比他们石天镇富裕，越想越欢喜，便同意了。
还留秦生多住上一些时日，好跟小喜培养培养感情。
小喜年纪小，性子单纯，哪里知道整日里跟着她的表哥将会是她未来的夫君。
丰收节过，冬季清闲，小喜同以前一样，日日都会去找万林儿和小黑猫玩。
这本是一件对小喜来说很普通平常的事情，但是在跟她定了亲的秦生眼里，却是背叛和侮辱，于是对万林儿产生了极大的好奇和恨意。
起初秦生只是叫小喜不要去找万林儿，说他们男女有别，传出去有碍名声。
小喜闻言，虽有些恼怒，但想着秦生是她堂哥，也是为她考虑，于是耐心解释道：“林儿哥哥比我大了整整十岁，我在他眼里就是个孩子，他怎会如此想。镇子里的人就更不会如此想了，自从林儿哥哥被古爷爷带回来后，我每天都会去找林儿哥哥和李晓，已经一年了，如果真像堂哥你说的这样，那镇子里早就传遍了。”
小喜说完，没再理会秦生，而是如往常般去找万林儿了。
看到小喜欢快的脚步，秦生知道单纯的小喜是被万林儿欺骗了，于是打算去会一会万林儿。
只是让秦生没想到的是，万林儿看着并不大，甚至看起来与小喜更般配，只是个子稍微矮了一些，举止言行虽像个儒雅的读书人，但咄咄逼人的样子，令他生厌。
而且镇子上已经在传他俩的事，他们对万林儿的印象也都挺好的，这让心中本就怒怨的秦生有了歹念。
自古以来，子女的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倘若没有，那便是家中长辈做主，万林儿的长辈则是古爷爷。
所以，秦生从古爷爷家里离开后，并没有回小喜家，而是上山去了。
看到古爷爷在山上拨弄药材，秦生故作跑去帮忙，不料脚下一滑，朝身侧的陡坡滚去，还好他眼疾手快的抓住了一条藤蔓，借力往上爬。
就在藤蔓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古爷爷一个翻身，轻身一跃便将他拉了回来。
见此，秦生眼中掠过一丝惊讶。
古爷爷见状，笑道：“年轻时学过一些皮毛，如今已大不如前啦。”
闻言，秦生也笑道：“古老您行医治病，行善无数，虽上了年纪，但脚步轻快，身子健朗，就算在活几十年又有何难。”
“哈哈哈，你呀，跟我家林儿一样，嘴巴甜......”
看到古爷爷并未反驳，想来他再活个十年不是问题，如若万林儿不离开的话，就真的要在石天镇娶妻安家了。
那小喜的心里便永远也不会有他了。
想着，秦生恨意鄹起，于是侧头看了看身边的陡坡，再往下便是悬崖了，虽说不高，但若摔死一个昏死过去的老人还是不成问题的。
秦生忽然停下来，痛苦的呻吟着。
“秦小公子，你怎么了？”
“古爷爷，我...”看到古爷爷慈眉善目，一脸关怀的神色，秦生忽然心有不忍，但一想到小喜，他又忍不住道：“我脚好像崴到了。”
古爷爷闻言，忙上前给他摸骨查看，确实有轻微的扭伤。
见秦生满头大汗，古爷爷说道：“走吧，我扶你回去。”
“不用了，古爷爷，我怎么好意思叫你扶呢。”秦生连忙拒绝，然后看了看周围，又指了指古爷爷后面三丈远的地方说道：“古爷爷您看，那里有很多树枝，劳烦您给我拿一根，我拄着就行，也不是什么大伤。”
想到年轻人向来不爱跟老人家有过多的交流和相处，古爷爷笑了笑，又想到了与众不同、事有例外的万林儿。
看到古爷爷认真仔细的给他寻树棍，秦生也想要放弃，可是不知为何，他就是控制不住。
“我看到手里的树棍，我...我...我真的忍不住，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我真不是故意的。”
秦生害怕的有些发抖，哭道：“姨父，怎么办啊，我杀人了……我不想杀他……我…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只是不想他给万林儿和小喜说亲，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想杀的，但是他不死，我就......”
啪！
“你冷静点儿，别说了，万一被人听见了，你就完了。”
“姨父，我怎么办啊？对了，万林儿呢？他要是知道是我害死了古爷爷，还…还有小喜要是也知道了，还会不会嫁给我啊？姨父，你一定要帮帮我啊？我让我爹娘多...多给些彩礼，两倍，三倍，不，五倍也行，只要不让万林儿和小喜知道。”
“你别说了，再说，他们就真听见了！”
“好，姨父，我听你的，都听你的。”秦生说着，忽然瞪大眼睛，身子也抖动的更厉害了，嘴里还不断地说着：“姨父，万林儿，万林儿他...他...他……”
施父闻言，又是一个耳光扇了过去，低声怒道：“说几遍了，你别说了，在小喜把万林儿带回来之前一定要恢复镇定，否则被他们看出端倪，我可帮不了你！”
“万林儿...他...回来了！”秦生忽然失了力气，差点跪下去，被一旁的施父拉住了。
施父气恼的盯着秦生，朝院外看了一眼，闷声道：“山脚离这儿有好几里路，他又不是神仙，哪能走这么快，别瞎想了，我们先进去看看古老的尸体，在......”
还未说完，施父的话就如鱼刺卡在了喉咙里，呼吸急促而慌张，瞪圆了眼睛，惊愕的看着房门外的万林儿，和他身后的小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