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淑慎像是第一天认识黄玉琳。
“你知道孟星河是被迁怒的吗?”她又呆又傻地问。
“对啊。”黄玉琳脸上没有一点波动,理所当然地回答。
“你早就知道?”她不死心,又问了一句。
“嗯,我觉得,没必要讨论她的家庭情况,人都有自已的困难。”黄玉琳轻声说。
是这样没错,但是。
岑淑慎心里乱糟糟的,她用力看了一眼黄玉琳,这一看她几乎要跳出来,“你手臂上这个是什么?”她声音不自觉地有点抬高。
黄玉琳白瓷一样的手臂上,有一大块斑斑点点的青紫,在雪白的皮肤上显得尤为可怖,她欲盖弥彰地用手盖住,“你干嘛?”
“你……这是什么……”岑淑慎把刚才的一瞬间的不悦抛之脑后,满心满肺的担心。
“我没事,我就是撞到了桌子。”黄玉琳的声音听上去有点尖锐,她瞪了一眼岑淑慎。
“你……要不要去医护室涂个药,好像撞得有点严重?”是被撞到了吗,岑淑慎刚才瞥到的一眼,看着非常的吓人,是撞到了,还是凝血功能失调……
学过医的一般有两种类型,什么都没事型和什么都害怕型。
什么都没事型,具体表现在,除开生死皆小事,不是绝症都不是病,“安啦,小病……”
岑淑慎属于什么都害怕型,直到现在看到尿液有泡沫她还会一瞬间怀疑自已是不是有蛋白尿,头晕还会怀疑自已会脑干出血,一熬夜就担心自已心源性猝死,以及看到一片青紫就怀疑是不是紫癜。
黄玉琳应该只是因为要期末考试了,所以才有点怪异吧。
她没有多想,低头偷偷捞手机,也在一个水果团购群里看到了周小楠的照片,她和一个阿姨的合照被p上血淋淋的大字——欠债还钱!!身上被红色的线条抹得乱七八糟,看着就很吓人。
哎……她叹了口气。
周小楠就缩在位置上呜呜的哭,两个女孩子在安慰她,周小楠周围逐渐围上了人,这个年纪的大部分孩子都还是很单纯的又很善良的。
“周小楠,你别担心,先报警!”
“你别回家了,就跟你妈妈一起住派出所,警察叔叔会保护你的!”
大家都没什么办法,但都七嘴八舌地试图帮忙。
遇事不决找班任。
岑淑慎被薛瑾瑜拉出来一起去办公室找刘强,孟星河只能留在教室里勉强维持一下秩序,他站在离周小楠不远不近的地方,脸上带着点尴尬,没有靠近。
“对不起。”周小楠带着哭腔很小声地说,“班长,对不起,我不该说那些话……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呜呜呜……”
孟星河还没啥反应呢,两个女生先慷他人之慨,一左一右安慰她,“没事的,你也是无心的,没事的,班长不会揪着你不放的……”
孟星河脑子里却陡然想起另一件事,但他没什么勇气说不原谅,男生也不能看着太小气,他挤出一个笑容点点头:“没关系,我没什么。”他把贴了小黄鸭的手藏到后面,就好像这样就没有人看见他的受伤。
别以为当个班长就有多了不起了,年级前十还不是一次都进不了,刘强只当你是个好用的工具,你哪有朋友,没看见,岑淑慎,不理你之后,就没人理你了吗?
心里滚着刀子,孟星河却把笑容挤得更真诚了一点:“你也别太担心了,大家一定会尽可能帮助你的。”
“对啊对啊,会没事的,你让你妈妈跟他离婚,你跟你妈妈,债就追不到你了。”董杰懂点垃圾蹩脚法律就瞎指导。
薛瑾瑜和岑淑慎跟在刘强后面回来的时候就看到班上乱糟糟的,人几乎都不在自已位置上,以周小楠为圆心,大部分人都探着脑袋想跟她说一句宽慰的话,只有黄玉琳孤零零地坐在座位上,一边写字一边用左手死死地抓住有青紫的地方,没有给一个眼神。
希望是她想多了……
岑淑慎心里裂成一块块的,一会担心黄玉琳身体到底有没有什么,一会担心周小楠的事情能不能得到一个基本圆满的解决,一会操心后天的期末考试,一会又觉着胃里空空荡荡,一会想还有两张去年的高考卷子没练习呢……
她可以看到刘强明显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铜铃大的眼睛里都是懵逼,确实是这样的,班主任是无所不能的吗?怎么可能……成年人不能解决的事情海里去了……
“这样……”他一开口就淹没在人声里,刘强迫不得已又用力拍那个身经百战的讲台,班里猛地安静下来,都把头扭向他,“安静点,都回到自已座位上,周小楠跟我去办公室,孟星河维持一下秩序。”
刘强一边把话放下,一边给人发消息求救,如果这会能查到他的网页搜索记录,一定是一排的“欠债被威胁了怎么办”“学生被讨债的威胁了怎么办”“婚姻法”……
周小楠跟在矮墩墩但格外可靠的刘强身后走远了。
晚自习只剩下一个小时了,剩下两张高考卷子是来不及做了,而且班里的同学都感觉很不定心,连摁笔的次数都比往常多,四面八方传来乱七八糟的声音,每个人的动静都比平时大些,很不适合她做练习。
回去做掉数学,今天晚上熬个夜……岑淑慎漫不经心地复习自已的数学错题本,在心里盘算着复习计划。
在左边两个女生第n次脑袋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后,黄玉琳用力把笔一摔冲了出去。
岑淑慎在座位上犹豫片刻,还是担忧地跟了上去,“琳宝?黄玉琳?”岑淑慎追出教室后在后面喊了几声她的朋友,黄玉琳不仅没有回头还越走越快,她吃力地跟在后面,心里莫名有点委屈。
招她惹她了。
岑淑慎本来有些想掉头就走,随她去,但最终还是跟了上去,眼瞧着黄玉琳走进了洗手间,她在外面问了几句,“我进来了?我可以进来吗?”
无人回应。
晚自习时分空荡荡的洗手间里只有隐隐约约的抽泣声。
她越想越着急,心里什么念头都有,闷头冲了进去。
粘稠的血液从一个隔间里淌了出来,汇聚成一个小水滩。
“啊啊啊啊啊啊啊!”岑淑慎抑制不住地尖叫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