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安伸手将怀中的人拥紧了,柔声道:“我们已是夫妻,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你只管开口便是了。”
后面的话没说出口,沈怀正安插在你身边的那个亲信,你若是不喜欢,我可以想办法将他除掉。
未萌抬起眼望着他,他敛了调笑,深邃的眼中闪着熠熠的光。
她浅浅一笑,旋即倒真想到了一件事,道:“夫君既这么说,未萌有一事相求。”
他抬眼,她果然还是打算开口了。
轻咳一声,他道:“好,我定答应你。”
未萌哑然,他平常一昧调笑,若是有事求他,不知要叫多少声好夫君才肯点头,今日倒是怪,早早应承下来。
不过,她所求之事确实也不是什么难事。
“明日我想出府一趟。”她开口。
他不防,等着她继续说下去,可她敛了话头,只一脸期待地望着自已。
他端看着她雪白的面颊,半晌,才幽幽道:“你求我,是因为你明日想出府去?”
未萌忙点头,见他微微蹙了眉,似乎有些为难,便轻轻伸手揽住他的腰身,用极小地力气攥了攥他的衣衫,仍抬眼望着他。
她小心翼翼的模样忽让他心头有些不忍,整日瞧着她明媚的笑靥,他倒忘了过去那十几年她是怎么过来的。自由,是她的痛处,或许对她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他将人拢得更紧了些,道:“以后这样的小事不用来问我,国公府的大门整日都敞着呢,你什么时候想出去便出去,什么时候想回来便回来。”
未萌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怔怔看了他几眼,才轻轻嗯了一声。
穆安知道未萌心头还有顾虑,便接着说道:“母亲一向最好说话,明早我差人过去说一声便好,从今日起,你出门前只需知会一声母亲便是了,任何人、即便是我,都不能限制你出入。”
短短一句话,竟让未萌有些恍惚,小时候无数次都盼着有仙人从天而降,威风凛凛立在星辰阁的门口,朗声说上这么一句“任何人,都不能限制你的出入”。
后来长大了,便也没了这个心思,她知道这世上根本没有神仙,能救自已的只有自已。紧抓着穆安这根救命稻草终于离开了长公主府,却在最不期待的时候听到了这句话。
她望着他,他面色端肃俊美、目光温润如玉,像极了她儿时日思夜盼的仙人,脸颊上忽有些冰凉,眼泪,就这么悄无声息又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
不光穆安愣了愣神,连未萌也有些意外,忙抬手捂了脸,将泪珠子抹了个干净,才笑着说道:“你瞧,我自小就爱哭……”
穆安伸手将她的手攥在手心,瞧着她湿哒哒的脸,唇角带着淡淡的笑意,柔声道:“我倒要好好瞧瞧你哭的模样。”
和平常一样的玩笑话,可话语间却是无尽的柔情,未萌偏过头避开那“仙人”灼灼的目光,眼泪却跟着沿着鼻尖划下。
她刚要伸手去拭,却觉得鼻尖温热,再一回神,那“仙人”俊朗的面容已近的有些看不清楚。
她还来不及开口,鼻尖上的温热便缓缓朝唇齿间袭来。她轻轻闭上眼睛,舌尖便尝到了阵阵微咸。
她伸手轻轻勾住他的颈,头一次迎了上前,穆安只觉浑身一顿,旋即拥紧了怀中的人,给予更炙热的回应……
一夜缱绻。
第二日一早,穆安果真遣人同国公夫人许氏通禀过了,未萌同他才用过早食,便见许氏身边的丫鬟蔓梅过来回话,她将随行车夫、丫鬟等人都一一问的清楚,又仔细嘱咐了一番,才去了。
蔓梅这番细致定是许氏的授意,未萌回头瞧了穆安一眼,冲他笑笑。
穆安微微偏了偏头,一面站起身来,一面道:“你若是收拾好了,我送你出去。”
二人牵手行到角门,车夫张大小、小厮哑奴早已候在门口。因是未萌头一次自已出门,身边的丫鬟婆子便都跟着了,田婆子、锦瑟、谷雨、银果一个都不少。
穆安扶着她上了车,上下打量了一番张大小和哑奴,似乎还有些不放心,道:“我让孙镇跟着你吧。”
未萌掀了水青的软缎帘子望着他,点头“嗯”了一声。“我请大小叔带我去找我娘亲的坟,祭拜过了就回来。”
穆安哦了一声,也冲她点了点头,嘱咐了句“这几日天热,当心暑气”。
昨夜之后,二人的关系似乎同从前有些不一样,彼此间似乎再无需更多的言语,一方说,对方就懂,一方不说,对方也不多过问。
未萌今日出府要去哪里,见什么人或是做什么事,穆安一直没有过问,她既出去,定有她的理由。她不说,他便不问。
他将这定义成默契。毕竟成亲也有些日子了,彼此之间愈发熟稔,连夫妻敦伦这事上,昨夜也比从前更多了几分默契。
而未萌则想着这恐怕就是夫妻间的信任,彼此间放下心防,有了信任的基石,言语也显得有些多余了。
二人心照不宣间,张大小扬了扬手中的鞭子,马车便吱呀呀缓缓朝前驶去。
车一路朝西,出了城过了几处村庄、就到了郊外一片无人的密林。路太窄车再不能往前,未萌便下了车跟在张大小身后,一行人走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在林间找到了一处略开阔的空地。
空地当中,依稀可辨得出几个土包来,土包上杂草丛生,若不是上面立了碑,没人知晓有人安息在底下。
张大小一一指给未萌,除了张大小爹娘的坟,第三座坟茔,便是周熙玉的安葬之处,坟旁还有一个小小的土包,葬的正是妹妹未有。
张大小和田婆子忙带着众人给坟头拔草,孙镇远远抄手立在一棵树下,看着四周的动静,未萌则跪在娘亲坟前。
想了娘亲这么多年,如今终于知道她在哪里了。
只是碑上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依稀辨得出是“恩人西玉姐姐之墓”几个大字。
张大小瞧着她端看着看墓碑,一面抹了头上的汗,一面有些歉疚地说道:“熙玉姐姐一下子没了,小的也不知道熙玉姐姐姓什么,这才让人胡乱刻的……”
“不,”未萌打断了他,“张叔,你为娘亲做的已经足够了,她若是泉下有知,心中定也是宽慰的。”
这早已远远超出当年那十几两银子的恩情了。
恩要偿,仇要报。
让娘亲永远躺在这里的人还在锦衣玉食逍遥快活,即便不能亲手刃之,也要让他们承受痛苦、付出代价。
娘亲,就拿沈怀正的命来抵你和未有的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