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到了早上不但没停,反而愈发大了,黄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落打在窗前,四散溅了开来。
雨时断时续下了一整日,直到第三日清早才渐渐停了下来。
未萌得了穆安的应允,想到马上就能见到妙颜了,心下不免欢喜。自从离了星辰阁,就再没同妙颜说过话,这阵子也不知她过得怎样,想来她也有很多话要对自已说。
少女眉眼间的欢喜都落在了穆安的眼中,他知道她在穆家谨小慎微,从未瞧到过她这么兴致勃勃的样子。撇去心头那不该有的猜疑,他便也时不时提点几句。
“你是新妇,论理又是景王殿下的外甥女,该当穿的鲜亮些。”
“明日宫里定会来人,你我太后指婚,自然得一同到场。”
“明日人多,少不得要寒暄应付,你若是累了,便同我讲。”
……
未萌一一应了,心头倒也佩服他事事想得周到。趁他低头瞧着手中的书册,她便偷偷看了他几眼,雨水洗过的日头清透明亮,透过半掩的直棱窗照在他脸上,勾勒出精致无暇的轮廓来。
她喟叹一声,心底又一次感慨,能同他绑在一道,这样的日子倒也不差。
看书的人没听到动静,偏过头望了过来,明媚的阳光映在眼中,汇成星河。
她忙低头,想装着忙自已的事,可手中只有一柄大红的团扇,她便认认真真伸手抚了抚那鸳鸯戏水的扇面,嗯,绣得倒精致,只是出门可不能用这绣样了。
他牵了牵唇角,调开目光瞧了瞧窗外,便又落在手中的书上。
未萌轻轻抚了抚有些发烫的脸,自从那日之后,他待自已愈发细心周到,也不像从前那般调笑了。
这几日外面落了雨,他也没出门,索性命沧明将他书房的书册抱了一摞过来,闲时就在书案后看书。看够了,便同她一道瞧着外面的雨色聊聊天,日子倒也闲适。
闲适的时间总是过的飞快,转眼便到了景王府设宴的日子。
因着景王这么多年头一次回来,又是圣上御赐的府邸,此次宴请也分外隆重,都城官宦大半都接到了景王的帖子。
用过午饭,小憩片刻,许氏便带着众女眷出门了。
穆安等着未萌换好了衣裳,又见她从里间的匣子里取出一个大红的宝瓶香囊来,眉眼带笑地小心塞在袖内。
他微微蹙了蹙眉,按捺住心头涌上的淡淡酸涩,也罢,既然拿定主意不提了,那便当做不知。
他扭头跨出了门槛,抄手立在檐下。
未萌走了出来,轻声唤了句“夫君”,然后便轻轻牵住他的手。
肌肤微凉,柔若无骨,他喟叹一口,紧紧攥住了她的手,一道朝外去了。
众人皆准备妥当,因着今日穆薇是穆家的主角,少不得用心妆扮了一番。她鲜少穿戴的这般隆重,还没出门,就直喊头上那赤金牡丹花冠压得她脖子疼。
众人自是笑了一番,许氏也上前道:“疼就忍着,先把今儿这关过了再说。”
穆薇嘟起嘴巴来,明明知道这是做给旁人看的,却也还得做下去,只是可怜了自已的脖子了。
瞧着她扶着头上的花冠上了车,众人便也各自躬身上车。未萌刚坐好,穆安便也跟了上来,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方才心里只惦记着那香囊,倒没细细打量她。
她今日穿了一件秋海棠的直领大袖罩衫,下面是杏子红的百褶长裙,头上挽着牡丹髻,发鬓簪了几枚赤金嵌红宝石花钿,一侧的发间是一枚累丝飞凤步摇,下面悬着一大颗红玉珠子,珠子下面,又分成三串珍珠细流苏,流苏尽头各缀着一颗小些的红玉珠子,垂在发间,明星一般。
望着面前明艳动人的女子,穆安不由得抿了抿唇,从前他笑旁人肤浅,只喜欢模样俊美的女子,可如今轮到自已了,也与旁人也并没什么不同。
有些挪不开眼睛。
未萌不知他心头这七拐八绕的。歪着头望着他的眼睛,由衷赞了句:“夫君真是好看。”
他今日头上戴着一顶青玉束发冠,身上是一袭月影的暗纹长袍,愈发将他衬得剑眉星目、气韵不凡,未萌尤其喜欢看他的眼睛,他一双凤眸闪着粼粼的光,深邃又明亮。
他对上她的眼睛,幽幽问道:“怎么?可还入得了夫人的眼?”
未萌今日心情大好,也顾不得给他眼刀子,只抿起嘴笑了笑,也不理他,飞快调开目光掀了一侧的帘子朝外望去。
落在穆安眼中,便是小女子的扭捏姿态,配着那明艳的容貌,别有一番动人的模样。
他暗叹自已肤浅,就瞧见她一双纤手拈了青蔑帘子,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睛好奇地瞧着外面。他了然,她出门少,这都城的景致怕是得看一阵子了。
果然,快到景王府时,她才搁下帘子,意犹未尽地说道:“都城可真是热闹。”
“你若是喜欢,明日我再带你出来。”他道。
“真的?”未萌大喜,几次出门,奈何都是在车上瞧着外面的热闹景致,走马观花一样,看得人心头直痒痒。没成想,他竟会主动开口。
他点头,一面徐徐摇着手中的折扇,一面道:“自然。”
未萌笑得明媚灿烂,道了声:“谢过夫君。”
他轻笑,经过那夜的温存之后,她叫自已夫君叫得极其顺口。看来这小女子,也得好生娇惯着,才能心无旁骛。
目光落在她的袖口上,忙又挪了开来。
太后有心试探,陈国公邢家自然得去,不光邢家大姑娘去,怕是还未娶妻的邢季潇也会去,毕竟今日都城适龄女子齐齐聚在一道,是难得的相看机会。
她见到邢家大姑娘,自然也会见到邢季潇,这香囊不能悬在腰间,藏在袖内又是何意?
正胡乱想着,便听车夫叫停了马车,景王府到了。
未萌扶了穆安的手下来,才瞧到外面已经乌泱泱停满了各户人家的车辇。她不由得握了握穆安的手,轻声问道:“夫君,景王殿下究竟是怎样的人?为何都城众人都这番趋之若鹜?”
连沈怀正都要算计的人,究竟有什么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