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哥,你怎么来了?”妙颜率先发现了他,回头问道。
“我来看看你,”邢季潇瞧了她一眼,目光便落在了对面树上那抹月下白的身影上,“未萌姑娘,你也在啊?可真巧。”
未萌冲他点点头,叫了声“邢家四哥。”
邢妙颜瞧着他的眼神,心下不齿,只撞了撞他的手臂,小声道:“四哥,你是来看我的,还是来看未萌的?”
“自然是……”他脸上仍是灿烂的笑,目光便没离开对面的姑娘,“来看未萌姑娘的,你有什么好看的?”
妙颜伸手在他手臂上狠狠掐了一把,邢季潇吃了痛蹙了蹙眉,目光这才挪到身边的妹妹身上,瞪了她一眼,便又定在了对面的树上。
妙颜摇头,前阵子落了雪,她知道树上湿滑,未萌定不会上来,便也懒得来这角落的阁楼,只是偶尔差了丫鬟过来瞧瞧,只等着对面梧桐树上的雪化了。
丫鬟来阁楼两次,两次都见到四郎邢季潇坐在窗户边上,手里拿着一本书,可一双眼睛巴巴地瞧着对面的梧桐树。
纵是妙颜再迟钝,也该明白了,四哥对未萌有意!
她歪在榻上想了半日,才将事情给捋明白了。
她上面有四个哥哥,大哥和三哥已经娶妻生子了,二哥自小顽劣,最让父母头疼,到现在还没成亲,整日就跟着护国公府世子爷穆安一道胡混。只有四哥最好,读书好、脾气好,对妙颜也最好。
妙颜在阁楼上认识了对面长公主府上“小丫鬟”的事,就只告诉了四哥。邢季潇似乎也乐得见她有了说话的伙伴,不用缠着他。
有了四哥的“支持”,妙颜心里头愈发高兴,一日邢季潇从书院回来,可巧见到她兴冲冲地往东面阁楼上跑,他或许是好奇,便也跟了上去。
那是邢季潇头一次见到未萌。
妙颜绞尽脑汁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那时候她和未萌也不过十二三,哥哥也不过十五六的模样,那时候就动了心,或许早了些。
不过后来哥哥倒也常来,妙颜只当是他和她一样,都怜惜未萌被关在院子里,便常来陪她说话,给她讲外面的事。
可是从去年上,哥哥来的便更勤了,每天从书院回来,就忙着往东面跑,连二哥都说他有些奇怪。
妙颜没多想,她也盼着能见到未萌,就算是不说话,光看着未萌一袭青碧的衣裳坐在树桠上,阳光透过梧桐叶子撒在她白玉般的皮肤上,玲珑剔透,她心里就觉得分外舒畅。
四哥也经常和她一样呆呆看着未萌,她想他心里头应当和她一样,都是欣赏一幅画一样的满足和惬意。
可不想,他竟是动了歪心思!
妙颜想明白的时候,心里头又惊又喜,要是四哥真的娶了未萌,那日后自已不是可以天天见到未萌了,不是这么隔着远远的见,而是可以手拉手的见面了!
她多盼着那么一天啊。
可丫鬟宝烛给她当头浇了一盆子冷水,“姑娘你没看出来吗?老爷夫人可是最喜欢四郎,怎么会让四郎娶个小丫鬟呢?”
妙颜缩了缩脖子,四哥才华出众、人品相貌都是万里挑一。父亲母亲提到四哥,那语气、那眼神、那心思,满满都是骄傲。日后四哥高中了,他和未萌,定是不可能的。
她是想明白了,可聪明如四哥,却没想明白,整日还是往阁楼上来,要是瞧到了树上的身影,就欢欣不已,滔滔不绝、谈古论今,未萌听得认真,他便恨不得多长出几张嘴来,讲个几天几夜不停歇。
要是没瞧到未萌,那便是另一副光景了,整个人蔫头蔫脑的,霜打了一般,连吃饭都不香了。
妙颜一向心大,四哥的事她不去管,只要自已能常见到未萌就好了。
“未萌姑娘,今日风大,你当心在树上着凉了。”四哥邢季潇的话,把邢妙颜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妙颜望过去,对面树上的未萌浅浅一笑,“见到妙颜我……还有邢家四哥……我心里高兴,不冷。”
妙颜扭头望着自已的哥哥,明显那句“还有邢家四哥”是未萌瞧到他一脸期待临时加上去的,可他没听出来一般,脸上的笑比盛夏天的日头还炙热。
妙颜摇头,这么傻,真能考中进士吗?
“最近天冷,未萌姑娘身子可还好?”邢季潇的脸上一脸关切。
妙颜翻了个白眼,前几日她也咳了好几声,也没见他开口问一句。
未萌点头,道了声“好多了”。
说来也怪,自从学会了爬树,她身子倒比从前好了不少,到了冬天受了凉,虽还会咳一阵子,可再没像以前一样躺在床上半个月出不了门。
对面的邢季潇笑意更深了,只一迭声说“那就好、那就好”。
妙颜又朝他翻了个白眼,挪开了眼睛。未萌身子好了,也不能嫁给他,他这脑子里究竟想什么呢。
她目光朝下一看,可巧瞧到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往这边来了。
“二哥,你又要钻狗洞了?”妙颜朝他挥了挥手。
邢仲潇抬眼瞧到阁楼上自已妹妹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样子,心头有些不痛快起来,“邢妙颜,你说什么呢?我都这么大了,钻什么狗洞啊?”
一旁的邢季潇终于将目光从未萌身上挪开,垂眼瞧到他,也笑了起来,“就是,妙颜,你说什么呢,二哥现在这身量,狗洞哪里钻得下?”
兄妹二人,都笑了起来。
底下的邢仲潇脖子都仰疼了,一伸手指着二人,道:“你们两个小兔崽子,连你们二哥都敢取笑,看我不告诉娘去。”
兄妹二人齐刷刷地摊了摊手,一副你倒是去告啊的模样。
邢仲潇狠狠白了二人两眼,收回手扶了扶脖子,一个是万千宠爱的掌上明珠,一个是才高八斗的公府未来,他惹不起!
他哼了一声,转身朝一旁的角门去了。
“二哥,你要去哪里?”邢妙颜朝着他背影喊。
“不用你管!”他挥了挥袖子,大步出了角门,跨上小厮备好的马,“驾”一声扯了扯缰绳,那马便撒开腿朝前去了。
到了西街的一处热闹的铺坊门口,他抬眼瞧到“桃花斋”三个烫金大字,才叫停了马。
上了楼推开一处雅间的门,他的气还没消。“你们说我爹娘也真是偏心,老四整天往阁楼上钻,就为了去看一眼隔壁长公主府上那个关在院子里的俊俏丫鬟,他们也不管,我就是出来一趟,还被他们好一顿盘问。”
早有两位翩翩公子等在里面,听他这么说,其中那一袭竹绿长袍的人站起身来笑道:“这怪不得旁人,谁让你自小就不省心,处处和国公大人唱反调。”
另一人一袭玄青长袍,正歪歪靠在圈椅背上,一双眼睛瞧着手中琉璃酒盅内的清酒,听那男子说完话,唇角露出一抹笑来,仰头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少骞,怎么才中午就开始饮上了?”邢仲潇一屁股在他身边坐下,问。
另一人冲他摆了摆手,拿起酒壶给那人斟满了,又给邢仲潇斟了一杯,才故作神秘地说道:“少骞兄遇到难事了。”
“咳,”邢仲潇伸手捧起酒盅,“不过就是娶长公主府上的大姑娘吗?有什么难的?”
“此言差矣,”另一人拦下他要送人口中的酒,“沈家大姑娘的性子都城里谁不知道啊?给你,你娶吗?”
“嘿,吴繁,我早就告诉过你,我不娶什么高门大户的女子,我要娶就娶一个和我一起浪荡江湖的姑娘。”邢仲潇拨开他的手,一仰头将酒喝了下去。
当中那人将酒盅搁在唇边,正要饮下,忽停了下来,转头望向邢仲潇,“你刚才说,什么人关在长公主府上的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