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午食,未萌心中有事,不敢久睡,侧身躺在拔步床上小憩了一炷香的时间,便起身坐在窗边的圈椅上,一面透过青灰薄纱糊的直棱窗瞧中园中的景致,一面暗自思忖。
自从从宫里回来之后,她便再没见到过这府邸的主母——安乐长公主。这阵子她遣人送来的四季衣裳、胭脂首饰和今天的丫鬟婆子,甚至这敞亮的院落,她都一样不落“笑纳”了,眼下,她沉不住气主动请她过去,她也正好去会会她。
既要过去,便不能空着手去。
可安乐是金枝玉叶,什么没瞧见过,这屋子里的摆设物件、金银首饰,大都是她的赏赐。自已该送什么呢?
歪头靠在窗上想了片刻,旋即倒释然了,安乐这般示好,也不过是为了旁的目的。她不喜欢自已,那么自已送了什么东西她都一样不会喜欢。既然如此,那送什么倒不打紧了。
心中释然,行动起来便快多了。
未萌起身从一侧的亮格柜内找出一本她前阵子手抄的《缘起经》,心下倒感谢起云姨来。自从母亲周氏去世之后,云姨怕未萌沉耽于痛苦之中,便教她读经,后来她长大些,便开始抄经。到如今,未萌便养成了个习惯,每当心情不好或是心绪难安时,便在案前铺开纸砚、执笔抄经。
几年下来,身边便留了不少抄好的经书。这《缘起经》正是去年冬天病时所抄,字迹柔弱无力,而且正好明日浴佛节,这本经书最合适不过了。
她拿定了主意,便唤了锦瑟进来,简单妆扮过后,主仆二人便捧着经书去了安乐长公主的辉熹堂。
辉熹堂内,安乐刚歇好晌,世子夫人陈氏、二奶奶蔡氏就已经早早候在外间了。听到她醒了,妯娌二人便忙进来伺候。
安乐就着婢女的手漱了口,蔡氏忙又捧了茶来,安乐刚吃了几口,便见祝嬷嬷走了进来,冲她微微点了点头。
安乐会意,只道:“让她进来吧。”
光送东西、物件自然不够,也得同她往来着些,日后才好让她为自已办事。
她正想着,就听外间帘子一阵脆响,未萌带着丫鬟锦瑟款款走了进来。
陈氏和蔡氏的目光便投了过去。
先前在牡丹堂只远远瞧了个轮廓,如今细看,倒都暗暗吸了口气。
虽然她妆扮简素,一袭青碧的衣衫,头上只一个单螺髻,簪了两枚青玉簪子,却衬得肌肤雪一样晶莹透亮,眉目如画、朱唇皓齿,果真是个绝色美人。
蔡氏抿了抿唇,那日沈念恩说二皇子瞧中了她,她只当他是想要找穆安的麻烦罢了,如今看来,找麻烦是假,瞧中了眼前的姑娘才是真。
她摇了摇头,心头暗叹一口,男人,都是一个德行,见到长得好看的姑娘就迈不动脚。
转念一想,管他二皇子究竟打的什么主意,这两日她绞尽脑汁也没想出怎么同她搭上话,府上众人都没把未萌当回事,更没人愿意主动同她往来,她也不好贸然前去,倒惹人生疑。一筹莫展间,没想到她竟来了,可真是太巧了。
未萌也瞧到屋内除了安乐,还有两位年轻的妇人,一位端庄温婉,肚子高高隆起,怕是已经有了身孕,另一位衣饰华贵、娇艳动人,想必便是沈家两位郎君的夫人了。
未萌上前见了礼,才将锦瑟托盘中的经书捧在手上,道:“前阵子未萌身子不好,怕过了病气给殿下,拖至今日才来,还望殿下不要怪罪。”
安乐朝祝嬷嬷使了个眼色,祝嬷嬷便伸手接了过来,捧至安乐面前。
安乐接过来翻了两下,只见上面的蝇头小楷,字迹虽娟秀,可却透着些许懦弱,她垂眸,果真是身子不好便心气弱,写出来的字也气势全无。
她心头纾解,将经书交到祝嬷嬷手中,才缓缓道了句:“二姑娘有心了。”
“谢殿下不弃。”未萌便顺势说道。
安乐瞧了她一眼,她不光来了,还送了经书过来,便是有心同自已亲近,她既有这个心,往后便都好说。
心下踏实了下来,她便缓缓抿了口茶。
陈氏和蔡氏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贸然开口。安乐对未萌的态度虽好了不少,可有先前的新仇旧恨在,谁又知道安乐心头究竟是怎么想的,万一说错了话,岂不是白白落了不是?
一时屋内倒静了下来。
一旁的祝嬷嬷瞧到众人讪讪坐着,只笑盈盈地问道:“二姑娘在梨香园可住得惯?”
未萌听出她话中的意思,便笑着答道:“有劳殿下和嬷嬷惦念,梨香园开阔敞亮、景致又好,最好不过了。”
“上次宫里太医开的药,二姑娘每日还吃着?”祝嬷嬷接着问道。
“有劳嬷嬷惦记,未萌每日都吃着。”未萌乖巧答。
她明白,祝嬷嬷的每一句话虽然都关心她,可每句话后面也都提点着她,这一切都是安乐所赐。
听了未萌的答话,安乐这才微微点了点头,开口道:“甭管过去怎样,你记住了:眼下你记在本殿名下,便同念娇一样,是沈家的嫡亲姑娘,往后你院子里的一切,都照着念娇的来。”
众人闻言都是一愣,和沈念娇一样?这要是让那位姑奶奶知道了可还得了?
未萌倒分外平静,这话不过是说说罢了。咳了几声,才缓缓起身道了谢。
面对那张像极了周熙玉的年轻面容,还要装出一副母慈子孝的模样,安乐说完那番话,再说不出更多贴心的话了。她冲她摆了摆手,目光便又挪了开来。
蔡氏见众人都不开口,便笑盈盈地说道:“母亲,媳妇刚才还和嫂嫂说呢,明日是浴佛节,媳妇想趁着这个机会去沐光寺求子。”说罢,她一脸艳羡地瞧了眼陈氏隆起的肚子。
听她提到浴佛节,未萌心下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