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娇回过神来,脸上倒腾起一片绯红来,只支支吾吾地问道:“穆安哥哥……你……你说得可是真的?我……我可以替你请了太医来,我……”
穆安挑眉望了过来,似笑非笑,“沈大姑娘是怕穆某请不了太医?”
他一双眼睛深不见底,声音又分外清冷,沈念娇不由得浑身一凛,忙道:“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我是为了穆安哥哥你好。”
穆安垂眸望着八仙桌上的酒盅,冷声道:“过阵子穆某成亲了,沈大姑娘便是穆某的妻姐了,妻姐这么关心妹夫的身子,怕是不妥吧?”
屏风后二人闻言,险些笑出声来,忙都捂了嘴,穆安这人对于不待见的人一向嘴毒。庆幸没有听他的话从后门出去,否则便要错过这么精彩的好戏了。
沈念娇不知屏风后有人,听了穆安的话,眼泪忍不住又涌了上来,只哽声说道:“穆安哥哥,我不在乎你的身子好不好。我只想……只想嫁……”
“沈大姑娘或许还不明白,若不是沈大人和长公主殿下点头,又怎么会收下穆某送去贵府的纳彩之物?沈大姑娘方才说的这番话,要是被令尊和令堂知道了,他二人该怎么想?”
穆安目光投了过来,一片寒意。
沈念娇被他噎得半晌没说出话来,眼泪倒是扑簌簌落了下来,她这几日不知在沈怀正和安乐面前闹过多少次,一开始二人还是好言相劝,到后来,索性便是一顿呵斥。她眼睁睁瞧着穆家的人送了纳彩礼过来,愈发沉不住气了,才寻了个由头出来找穆安问个明白。
终究是她想得太简单了些,她原以为穆安因身子不好而不愿连累她,她索性开门见山说明白了,他便能打消顾虑,没想到,他竟是拿定主意要娶那个小贱人!
沈念娇心头莫名腾起一团火来,不过是个贱婢生的女儿罢了,怎么竟要嫁给穆安哥哥呢?
她咬紧了牙,脑子里忽冒出一个念头来:太后谕旨已下,要是她出了什么事、或是死了,这亲事不还得回到自已头上来?!
她紧攥着手中的帷帽。
穆安却将身子偏了偏,抬手轻轻掀了青篾帘子一角瞧了瞧对面楼下的雅间,门仍掩紧掩着。
他搁下手,扭过头便瞧到对面的女子一双凤眼正直直望着自已。
他微微蹙了眉,轻咳一声,“方才那小厮说穆某的玉佩在沈大姑娘手中,贴身之物,还望沈大姑娘还与在下。”
沈念娇的手不自觉得朝袖口内弯了弯。
穆安瞧得清楚,只伸出一只手来。
沈念娇见他已经看出来了,只一面咬紧了唇,一面从袖口中掏出那枚白玉玉佩来,口中说道:“既然是穆安哥哥的贴身之物,又为何会交到旁人手中。”
穆安剑眉一挑,目光冷冷扫了过来,“方才穆某已经和沈大姑娘说过了,日后,沈大姑娘便是穆某的妻姐,还望沈大姑娘以后直接叫穆某的名字。其次……”
他顿了顿,垂眼捏起八仙桌上的青瓷酒盅,冷声道:“贵府二姑娘也不是旁人,是我穆安未过门的妻子,我要是没记错的话,那日是我亲手将玉佩交到她手中的。我倒要问问沈大姑娘,这玉佩怎么会在姑娘手中?”
沈念娇被他问得又急又气,尤其那幽幽一句“未过门的妻子”,似乎像一把软刀子插在她胸口,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红着眼望着面前那矜贵冷峻的男子,冷笑一声,“穆安哥哥,你还真把那病秧子当未过门的妻子?你不怕她身子不好过不了门?”
穆安笑笑,凤眸闪烁,明媚如春光,“她要是过不了门,着急的人不该是我穆安,该是令尊和令堂。我相信,沈大人和长公主殿下定会把她照料得好好的。”
沈念娇一双眼睛瞪得老大,他说得没错,自从他们决定让沈未萌嫁去护国公府之后,便下了令将她看得紧紧的,似乎生怕她出半点意外。
难道,他们就这么想让她嫁过去吗?
沈念娇的眼眶又红了起来。
穆安侧身瞧了眼青篾帘子,对面楼下雅间的门忽被推开了,露出一张熟悉而又让人生厌的脸来。
他心头冷嗤一声,转身瞧到沈念娇正攥着那玉佩,便道:“这桃花斋毕竟不是姑娘们该来的地方,沈大姑娘没事还是先回吧,省得回头长公主殿下怪罪。”
沈念娇同他说话间,也听得到楼下大堂内阵阵丝竹声和汹涌的调笑声。她也知道,要是让母亲知道自已为了穆安竟到这种地方来,肯定少不得责罚。
她忿忿哼了一声,扭身便要出去。
“玉佩留下。”身后穆安的声音冷得能结出冰来。
她攥了攥手中的玉佩,还是扭头狠心搁在八仙桌上,一声脆响中,她一跺脚转身去了。
穆安将桌上的玉佩拿了起来,好在完好无损,低头想要系在腰间,想了想,却还是停了手,只攥在手中,露出一抹青灰的细穗。
邢仲潇瞧到了,心下艳羡,啧啧了几声,说道:“到底是少骞兄最招姑娘们喜欢,就是个玉佩,都抢着要给你送过来,佩服佩服。”
一旁听了半天热闹的吴繁笑了起来,“我们少骞兄眼下是有主的人了,你没听少骞兄刚才说了吗?‘沈家二姑娘也不是旁人,是我穆安未过门的妻子’,你听听,说得和真的一样。”
“难道有假?”穆安一面掀了青篾帘子朝外瞧,一面问道。
邢仲潇一拍他的肩头,“是真是假,只有你心里头最清楚,我看呀,你迟早把这假戏给做成真的……”
“嘘……”穆安打断了他的话,伸手指了指窗外。
楼下拐角处,一个戴着帷帽的女子正同一个身形修长的男子拉扯着。
“嘿,这可真是巧了,沈家兄妹俩竟在这里遇到了。看他沈二怎么办!”邢仲潇大手一拍,一面笑,一面畅快说道。
吴繁摇头,“沈二整日流连在这里,即便不是被他妹妹瞧到,怕也要首辅沈大人亲自来拿人了。”
穆安将帘子搁了下来,幽幽道了句:“沈大人整天忙于国事,也该好好管教管教子女了。”
邢仲潇回头瞧了他一眼,咧嘴笑了起来,“嘿,你这话说的,没事儿人一样,沈大人可是你未来的岳丈大人,要说管家子女,那沈家二姑娘是不是也该管教?”
穆安冷笑一声,“怕是他根本想不起还有这么个女儿!”
邢仲潇与吴繁会意,沈家二姑娘是不是安乐长公主所出,一直是都城众人猜疑的话题。三人自然也听到了不少传闻。
安乐长公主生了沈念娇之后,便伤了身子,接着两年便鲜少出府,二姑娘比沈念娇只小一岁,从时间上来说,倒也说得过去。
可那日长公主生辰,眼尖的人便已经瞧出,这二姑娘虽然长得有几分像沈怀正,可同安乐和沈念娇却并不像,怕不是安乐所出。更何况安乐待她的态度,哪里像是个亲娘?
可二人不愿意承认,众人也不敢乱猜,毕竟这二位可不是好得罪的人。谁闲得没事干去戳破这层窗户纸啊?
穆安低头冷眼瞧了瞧手中的白玉玉佩,都城不知多少姑娘想要这玉佩,那病秧子倒好,拱手便送了人,这玉佩就这么烫手吗?
他拇指指腹摩挲着细腻的兽面纹路,难道是那日自已当着众人面说的话她没听明白?玉佩这样私人的物件,岂是她随便想送人就送人的?
简直不可理喻。
冷嗤一声,他将玉佩揣在怀中,只叫邢仲潇与吴繁坐下来吃酒。酒吃过几巡,又觉得无趣起来,吴繁便命人请了一个相熟的姑娘进来摸了一阵叶子牌,夜深了,三人才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