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珍楼建在理安河畔,进了两层的阁楼雅间内,临着窗就可以看到曲折的理安河和两旁喧嚣的楼台酒肆。
未萌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微风夹着河水的湿气吹来,比外面凉快了几分。
她舒了口气,一面摇着扇子,一面瞧着理安河畔攘来熙往的热闹景致。她曾在星辰阁的梧桐树上远远看到过节日时都城的盛况,可看得着却摸不到,所有的繁华和热闹都隔得远远的。
今日身临其境,亲眼看着人潮涌动,亲耳听到欢声笑语,才真真切切体会到那种时节的欢快和愉悦。
她也有些雀跃起来,等用过了午食,也可以加入这熙熙攘攘的人群,像那些年轻的女子一样,挽着自已郎君的手说说笑笑。
她转过身望着自已的郎君,他正接过杜若递上的帕子擦手,他手指修长,动作干脆利落,几下擦好了,偏过头望着她,眉眼深邃。
未萌喜欢看他的眼睛,可那似笑非笑满含意味的目光,每次都能让她心头小鹿乱撞。她避开他的眼睛,接过锦瑟的帕子净了手,手才搁在八仙桌上,便被他轻轻握住了。
锦瑟瞧着二人握在一起的手,不由得看了眼一旁立着的杜若,杜若只冲她摇了摇头,她便也忙收回了目光,只随着她一道眼观鼻鼻观心地看向窗户外面。她有些羡慕窗外的人了,杵在这里似乎有些多余,不如在外面更好些。
正想着,就见小二便送了一道道海物上来,不一会儿,八仙桌便摆得满满当当,锦瑟瞪大了眼睛,姑爷这也太浪费了,这怎么吃得掉?
连未萌也有些错愕,偏过头望向穆安,他笑笑,抬手拈了筷子一样样夹给未萌,一边夹一边说道:
“你头一次来万珍楼,每样都得尝尝。”
“这道叫山海兜,海里的鱼和虾加了山上的笋和蕨菜一道烧的。”
“你尝尝这个,是沙鱼脍,最新鲜的鱼才可做成鱼脍,沾着这个酱料才好吃,万珍楼的鱼脍酱料可是都城一绝。”
“海鲈鱼还是清蒸的好吃,味道最鲜不过了。”
“这道糟藏鱼鲊,算不上新鲜,品个味道罢了。”
……
这些海鲜菜式未萌曾听云姨讲过,她不光知道名字原料,还知道如何烹制。现在想来才明白云姨的苦心,即便不知道日后能不能离开星辰阁,女子在闺中该学的东西,云姨一样都没少教。
也不知她在沈家如何,又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她。
“来一小盅江瑶羹,味道可比旁的酒楼都好。”
穆安指了指她面前的青花盖盅,望着她。
未萌回神瞧他,平日在家里用饭的时候,他话并不多,如今到了外面,倒变得絮絮叨叨起来。可是未萌喜欢见他这般絮叨的一面,她喜欢他这样细致又体贴的一样样讲给她听,让她有一种被他牵着手缓缓进入这真实又鲜活的世界的错觉。
穆安垂眸瞧到她唇角的笑意,也牵了牵唇。那日景王府夜宴,他便答应带她一道出来,可惜后面出了高美玉这档子事,接着又是见天下雨,直到今日才终于能陪着她一道出门了。
他知道她是喜欢的,她每尝一口,都会一面说好吃,一面笑着望着自已,眉眼闪亮、粲若星辰。
良辰、美景、佳人,一切都让人沉醉。
只可惜沉醉了没多久,就听沧明在外面道:“世子爷,吴家世子爷和邢家二爷来了。”
吴繁和邢仲潇居然找到这里来了?
穆安抬眼间,就见一高一低两个身影先后走了进来。
“我们在桃花斋等了你半日,没想到你……”邢仲潇还没进门就开始嚷了起来,话才说了一半,手臂就挨了吴繁一记肘击。
他顿了顿脚,才瞧到穆安身旁的未萌。
他顿时觉得两道寒光刀子一样戳了过来,他也顾不得去看穆安的冷脸,只拱了拱手,笑着朗声说道:“原来嫂夫人也在啊。”
吴繁也忙道了声“嫂夫人”。
“桃花斋”三个字未萌不是头一次听到了,可吴繁的遮掩倒让她心头不由得紧了一下,抬眼瞥了眼穆安,他一脸正色,似乎并未觉得有和不妥。
未萌攥了攥手,只起身朝二人回了礼。他二人的名字未萌常听到过,吴繁她在景王府夜宴时见到过一面,可邢仲潇却是头一次见。
目光扫过邢仲潇的长相,未萌不免暗暗有些意外,妙颜和邢季潇都是清秀面庞,身材也算不得高大,可这二郎却是极其伟岸,长得更是浓眉方目、宽口阔鼻,和二人竟没有半点相像。
从前妙颜讲的邢仲潇的趣事和眼前的人终于交叠在了一起,未萌没想到那个曾从狗洞里钻出去的人竟这般五大三粗,顿时有种不和谐的好笑。
她捧起茶盅抿了口茶,刚好将唇角的笑意遮去了。
“可有什么要紧事?”穆安开口问道。
平素里没什么要紧事,三人只约在桃花斋见面,不会去各自府上找人,更不会找到这里来。
吴繁点头,却没有开口,只是瞧了一眼未萌。
未萌会意,看来他三人是有事不方便在自已面前说了。正要起身,却听穆安说道:“说便是了,未萌不是外人。”
吴繁抬眼瞧了穆安一眼,见他面沉如水,便也轻咳了一声,道:“卢麟今日到,离都城也就一两个时辰的路途了。”
“今日就到了?”穆安有些意外,旋即明白吴繁为何会特意来寻他。
下个月是万寿圣节,甘州节度使王锺遣兵马留后卢麟南下都城朝觐庆贺,原定两日后才到,没成想今日就到了,偏偏是今日,他不由得瞧了眼身旁的未萌。
未萌可巧也望了过来。
她脑子里仔细过了一遍,未曾听穆安提到过卢麟这人,能让三人如此审慎的,怕一定是什么要紧人物了。
“仍是从北门进?”穆安问。
吴繁点头,目光又在未萌身上一瞥,“今儿乞巧节,索性安心过节算了,往后还有碰到的机会。”
穆安垂眸瞧着桌上那青花茶盅,最终还是攥了攥手,咬牙道:“等了这么多日子,我不去亲自迎他卢大将军,岂不是失礼了?”
明明是要去迎人,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倒像是要去讨债。未萌隐隐猜到了,这卢麟怕是和穆安有什么过节,才能让他专程等着。
“别闹得太大了,不好收场。”吴繁有些不放心。